柏奕望着手中的小刀,一时没有说话。
4号的加长刀柄和11号尖刀片,多用于心脏、血管与神经的切割。
虽然在现代的手术台上,真正的主角已经渐渐变成了高频电刀和超声刀,但作为外科手术最经典的武器,柏奕一直很喜欢柳叶刀的手感。
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后会做一把这样的刀,且这些年还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这把刀的存在,连柏灵都不知道。
他常常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将这把刀握在手心,而后闭上眼睛,靠着幻想反复练习。
这当然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在一个没有麻醉团队协作、没有专业护士配合、甚至连一个无菌手术台都不存在的地方,他永远不可能再次成为心外科的主刀。
但这也是最好的休息。
在握着这把刀的时候,他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自己还活着,好像只要握住这一把刀,已经过去的一切就永远都不会过去。
“柏大哥?”阿离又唤了一声。
柏奕的肩膀轻轻一震,阿离的呼唤让他再次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你把这把刀拿去给我师傅看。”柏奕三两下把小刀重新包了起来,轻声道,“当初我就是靠的这把刀入的师门,我师傅会认得的。”
阿离哦了一声,郑重地从柏奕手里把刀接过。
从柏奕的神情中,他大约能猜测到这把刀的分量。
等两人从馄饨铺出来,夜已经更深了。明月西移,已经到了后半夜。朝天街的长街和一旁的河道里还是灯火重重,两人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沿着河道散步。
阿离忽然问道,“柏大哥将来什么打算?”
柏奕觉得好笑,反问道,“什么‘什么打算’?”
“就是以后想做什么啊,你现在不做厨子了,难道真的就进宫去当大夫了?”阿离撇了撇嘴,“给那些满脑肥肠的人看病多没意思,哪有在朝天街当厨子好玩!”
柏奕心笑。
是不好玩。
“我看你是舍不得我就这么跑了。”南明大丈夫
“想那么远干什么……”
阿离搓了搓鼻子,起身拾起一旁的小石片,比划了几下就向着水面投掷而去。
接着对楼的灯火,两人看见水面上接连溅起六七道涟漪,阿离叉着腰,仰头看向对面“百花涯”的招牌,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有一天过一天呗。”
……
次日天亮,柏奕又早早地和父亲一起去宫外的太医院当值。他背着柏世钧的药箱,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今日宫中的当值不需要他们父子来做了——虽然柏世钧前段时间日夜不息地在宫中值守,但那也只是为了照顾当时连地都下不了的儿子。
作为太医,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皇宫正南一侧的太医院,那里也鳞次栉比地盖着巍峨庄严的殿宇。
毕竟与太医院毗邻的,是翰林院和内阁。柏奕跟在父亲身后驾轻就熟地走过一道道红墙堆叠的石门,最后总算踏进了太医院的老园子。
医士们所在的楼宇比御医们的要偏僻一些,却也因为是新楼所以反而更宽敞一些,再加上这里离药房更近,所以柏世钧对这个位置还是很满意的。
柏世钧在此处办公的桌案要比在宫内太医院的那一张大得多,且就在座椅后边,还有一个他专属的书架。
两人进了办公之地,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你先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儿。”柏世钧对柏奕说道,“我先去查一查今日的药方。”
柏奕应声点头,随手将柏世钧的药箱放在了他书架的下角。
等他重新收拾了一遍父亲的书架,再转过身时,柏世钧早已走远了,但门框里多了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那人腹部凸出,脸上满是横肉,一脸凶恶之相。
“柏公子,别来无恙啊。”
柏奕微微眯起眼睛,眼前这个人他绝对是见过的,但这一下就是想不起来。
那人笑了两声,“到底是年轻人,不论是被板子打了,还是被鞭子抽了,恢复得都快。”
“哦,”柏奕想起来了,“蒋三爷。您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