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露出鱼肚白,黎明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微弱的晨光。
太阳还没冒出来,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秋凉破晓的寒气,以及刺激神经的血腥味,石墙上凝聚着冰凉的露水,脚下的青苔也变得异常湿滑。
经此一役,晶丹观损失惨重,全观上下几乎人人都挂了伤。伤势轻的便担负起给其他人疗伤、包扎的任务。晶丹观中虽伤药充足,但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了,折腾了大半宿,还没有处理完。
此时正殿院中,药徒药童们还在进进出出忙碌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被抬出去,一箱一箱的药被抬进来,人人的脸上都如死灰般枯槁。
掌门被杀,悬元珠被抢,换做是谁也无法乐观得起来的。看来晶丹观若想重新振作起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赤已经醒了,并处理好了伤口,此时正裹着毯子给栖霜喂着汤药。
卓展、段飞、壮子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尤其是壮子,最开始的霜花穹顶塌陷就将他的肩膀砸伤了,紧接着小腿又被卓展的冰莲利刃误伤,后来被掏心魔戳透的手伤势最重,加之跟黑衣人打斗时留下的一处处小伤,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好地方了,浑身缠满了白色的布条,像一具木乃伊一样,走到哪里都飘散出一股浓浓的药味。
段越没有受伤,一整夜都在帮着药徒们给受伤的人清创、敷药、喂汤水,累得几近虚脱,眼圈青黑的跟个熊猫似的。
姚大花抱着虹现的尸体哭了一夜,药徒们想要收殓掌门的遗体,她便举着蓝嵌剑,一步都不让别人靠近。
姚大花的后背被那疤脸月婆的两把短刀插得不浅,段越要给她处理伤口,她也不让,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只是在那里抱着虹现兀自流泪。
眼泪流干了,喉咙也哭哑了,便呆滞得像尊雕像似的抱着虹现的尸体一动不动,直到天亮。
众人实在没辙了,最终还是段飞脱了鞋,悄声绕到姚大花身后,一掌将她敲晕,这才让段越和药徒们给她处理了伤口、上了药。
而虹现的尸体也被药徒们抬下去入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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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虹现下葬。
依照门规,掌门要被葬在太华山巅的留芳冢。这里地高平坦,周围怪石环绕,埋葬了千年来晶丹观的几十位掌门,包括姚大花和虹现的师父。现在,虹现也要长眠在这里了。
没有凄厉的吹奏,也没有繁缛的哀礼,晶丹观掌门的葬礼简单而古朴。
作为虹现掌门的入室弟子,栖霜扶棺,跟众药徒们一起将玄色的宝棺落进了棺坑,洒上了枸子和楸叶,便开始填土。
姚大花身着白麻布衣,她今天倒是淡定的很,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地给虹现填着土,一锹又一锹,很是卖力。
随着最后一捧土填完,随着小药童们泼上羊血、插上了羊角,下葬正式礼成。全观药徒一齐匍匐跪拜,恭送虹现掌门元灵升天。
跟众人一起匍匐在地的姚大花缓缓抬头,目光呆滞,双手颤抖,直勾勾地盯着虹现的墓碑怔愣发呆。
身边的栖霜悠悠起身,从一名药徒手中接过一方木案,上面正是当初先掌门传给虹现的掌门之印和银玉簪冠。
栖霜庄重地端跪在姚大花面前,齐案当胸,肃容恭敬道:“师伯,晶丹观上下恳请师伯继任掌门之位,一雪耻辱,振兴晶丹观!”
随后,姚大花身后的几百名药徒药童高举双手,又扑地一拜,齐齐高呼:“恳请师伯(祖)继任掌门之位!”
姚大花起身定了定神,声音嘶哑而浑浊:“栖霜,结界是我打破的,你师父也是我先弄伤的,我算是半个凶手,你,你们,不恨我吗?”
“恨……怎么可能不恨。”栖霜的眼睛倏地红了,目光复杂而热切:。
“可我们更恨那帮闯观的凶徒,掌门是他们杀的,悬元珠是他们抢的。
师伯,你是先掌门的入室弟子,是全观上下唯一有能力承袭这晶丹观掌门之位的人,你若不答应,晶丹观就真的完了。
师父临终前将晶丹观托付给你,只有你在,晶丹观才不会垮下去,这是师父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
求师伯成全!”
栖霜言辞恳切地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并将木案高高举起,目光异常坚定。
“求师伯成全!”身后一众药徒高呼道。
姚大花抽泣了一下,却并没有落泪,她心情复杂地注视着木案上的两样东西好久好久,感觉它们就像有万钧重量一般,仅仅是摆在眼前,自己便已经喘不过气了。
这就是虹现一直以来所承担的吗?不,她所承担的远不止这些,她还背负着来自自己的谩骂和仇恨……
心念及此,姚大花心头蓦地涌过一汪苦水,她陡然拔出身后的蓝嵌剑,朝自己的大腿猛刺下去,惨白的白麻布顿时殷红一片。
“师伯!”
“师伯祖!”
栖霜及一众药徒药童们失声惊呼。
卓展他们也被姚大花的疯狂举动吓了一大跳。
姚大花强忍巨痛,目光如炬,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姚大花知道,这一剑,远远还不了我欠虹现的、欠晶丹观的,剩下的债,我会用一生去还。”
“师伯!师伯你答应了?”栖霜顿时面露喜色,连声询问着。
身后的药徒们也都纷纷交头接耳,暗自窃喜。
卓展和段飞相互看了看,五味杂陈地苦笑着。到头来,这只自由的鸟,还是回到了石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