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渐渐偏斜,将皇宫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也把养心殿前所有所站所跪之人人的影子拉长。
大臣们静跪着,纹丝不动,侍卫们静站着,一动不动,唯有钟流朔的身影,踱来踱去,晃来晃去,没个停歇。
他要么像八爪鱼一样趴在门上偷听,居然还没有掉下来,简直神功难测,看得跪着的大臣和站着的侍卫目瞪口呆,可里边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茶杯碎裂的声音,这说明谈话顺利进行。
滑下后,百无聊赖之际,他又像猴子一样蹲在门口仰望,跪着的大臣比他还无聊,他只能一个人自娱自乐,别人看他怪异,他看别人也不见得多正常,这种伤己伤人的方法,实在不可取,但那也要看父皇的意思,父皇有意促成某件事,他们全是忠臣良官,冒死谏言,父皇若是无意某件事,他们全是违抗圣命,成为父皇的眼中钉,这次俨然在冒险,不过那都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
“怎么还没有出来呢?”钟流朔负手在后,喃喃自语,在任飞前边来回走过,烦躁不安,看着就令人眼烦。
可惜任飞的定力太好,并不厌烦,仿佛眼中看不到他的存在。
忽然间,鸦雀无声的等候中,身后传来一道开门的声音,露出钟九那张静默的脸,与进去前,似乎没有半分差异。
直到看见钟九安然无恙地出来走出养心殿,钟流朔这才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九哥,你终于出来了。”钟流朔差点喜极而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快要出来了。
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在这皇宫之中,早已绝迹,哪怕钟定奚和钟济潮站在一起,都未必像两人那么自然。
“不过一会儿而已,别小题大做地像是望穿秋水一样。”钟九挑了挑眉,并不觉得漫长,最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了,连这点面对钟彦廷的勇气都没有,他就不会回到京都,不会重新入宫。
“我等得太阳都快落山了,还不久啊,就算下一盘棋也该结束了吧,你与父皇都谈了什么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怪吓人的,我现在总算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了。”钟流朔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地说着。
“有什么好吓人的,不过给父皇请个安叙叙旧而已,需要惊天动地吗?”钟九可有可无地道,不似钟流朔坐立不安,不忘纠正道,“而且,与你下棋,比一会儿还结束的早,倒是与六皇叔下棋,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日。”
钟流朔一脸尴尬,避重就轻,把丑事直接忽略掉,不再提及也不让钟九再提及。
“呵呵,这请安叙旧的半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呢,至少吱个声也好,这样才知道你们在好好对话呢。”
知道钟流朔担心他,毕竟面对的是掌控生杀大权的人,可即便钟彦廷下了死令,当年无权无势的他,尚且可以全身而退,更何况现在的他,岂会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
“即便不能好好地对话,也不见得红脖子粗嗓子,唯恐旁人听不到吧,你该知道,父皇身体有恙的。”钟九别有所指。
身体有恙,就不能大声说话,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做做样子,也是必须的。
钟流朔呵呵一笑,一脸了然:“我懂……”
“啪”的一声,钟流朔只听得一声久违的茶杯碎裂的声音骤然在养心殿内响起,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九哥,这是……”
钟九在养心殿内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动静,如今出来了,倒是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触怒皇上了。
“无碍,兴许是父皇身体有恙,端不稳茶盏的缘故。”钟九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儿的人,谁不知道皇上龙体无恙啊。
可能吗?
钟流朔俨然不信,直觉钟九与皇上说了什么,气难平,才会这样,但若是问了,钟九也绝对不会告诉他真正原因。
“任侍卫,不该进去看看吗,刘公公似乎不在呢?”钟九对着还立在门口的任飞道,似乎有催促的意思。
任飞一听,猛然间明白过来,想必这是皇上想要召见他,里边刘公公不在,无人传话。
“卑职告辞。”
钟流朔也不想久留,总觉得不是好事,龙颜大怒啊,龙颜又不是常常大怒,不然威严何在。
他生怕皇上让任飞进去就是为了下达对钟九的杀令,想着越早离开越好。
就在任飞转身离开,钟流朔正欲上前亲自推动轮椅,身影挡在钟九身侧的那刻,钟九夹在任飞和钟流朔当中,低语几声,继而三人错身分开,掩尽眉间的震惊悲哀之色,风平浪静。
入得养心殿,任飞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仿佛并不相信钟九所说的话。
行了礼,任飞恭候在御案前。
“眼下有件急事,只有你才能替朕办到,而且越快越好,今日就办成。”钟彦廷开门见山,让任飞心中一沉,他已然知道是什么了。
“皇上请吩咐。”任飞一字一顿,显得倍感吃力。
“你看望皇后的时候,替朕带一句话,这次事情,必须有人出来顶罪,往后朕定会帮太子铺平通往帝王的路,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皇后是任飞的姑姑,是众人皆知的事,由他探望被禁足的皇后,显得顺理成章,然而,带的话,却像是一把匕首,将皇后送上绝路,而这把匕首,是他亲手带去的。
两人被禁足,如果只有一人顶罪,那么就只能是皇后。
最是无情帝王家,哪怕发妻,也是能够牺牲的。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