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云散,月缺又圆,玉钩再升。
桃绽莺飞过后的四月末,祁玢的孩子出生了。虽是晚了一些,但却是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赵晴若去了公主府祝贺,却没按着约定去国华寺给祁琬送喜糕。
——是因为这几日朝堂中的声音。
御史台的一位三朝老臣上奏参了一本宣王之侄参与私盐买卖的事。
本来只是单纯的贩盐罪,但是那位老臣的折子里却将犯罪的缘由扯到了藩王势大,划制一方,威胁皇权上面。
所以当祁谨把这封折子在朝堂上念出来时,大臣们都噤了声,不敢做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聪明的人都知道这位三朝老臣之所以能立足在庙堂上这么多年,是因为他的嘴巴另有主人。
宣王远在豫州之南,不在朝中。但是如今这里却是有着三位“势大”的藩王。
所以这位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人敢轻易做出判断。
而就在人人都在揣测圣意时,祁谨却好像忽略了那折子里掀起波澜的那句话,只是吩咐了张远去处理宣王侄子贩盐的案子。
虽然此举安定了藩王的心,但是暗地里,仍旧有些一些声音。
而自那天下朝起,赵峥就一直被这些声音烦扰而睡不着。
藩王势大,划制一方。大庆的七个藩王之中,属地远在南域,拥兵最多的他毫无疑问是势力最大,也是最能“威胁”皇权的那一个。
若是仍旧待在南域,他还能有足够的时间去防备谋划。可如今他带着一家就在天子脚下,若是圣上真有这个意思,强势推行,赵峥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作战久了,思考事情总会下意识做后退方案。本来因为赵家刚刚才替大庆打了一场大胜仗,赵峥是不愿往削藩这个方向想的,但是做为“功高震主”的权臣,他又不得不忧心。
进退皆难,只能原地待命,这是最糟糕的战局。赵峥紧紧地蹙着眉,站在月光下,手指摸搓着身上那还没有换下来的雪青朝服。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愿意舍去这个身份换赵家的未来。但是,他担心的是,那个帝位上的人,会不会给他这个选择?
“父王。”
赵峥正沉思着,突然听见耳畔有人唤他。他回眸一看,是赵晴若。
“晴若啊。”赵峥收回思绪,对赵晴若道:“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赵晴若走上前了些,道:“月色正好,女儿便想多看看月。父王为何还不休息?”
赵峥道:“我也看看月。”
赵晴若看了一眼赵峥紧紧皱着的双眉,开口道:“父王还是早些歇息。说不定明日,皇上又会设宴宣父王进宫去。”
赵峥闻言,微微疑惑地看了赵晴若一眼。
“不论如何,皇上,还是看重安南王府的。赵家的功勋,是父王最大的倚靠。”
赵峥闻言,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削藩的事?”
赵晴若本是见赵峥在月下叹气,猜到他是因为朝中那些削藩的声音,便想上前宽慰几句。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赵峥会直接这么问她。
赵晴若愣了一下,微微犹豫,低头默认。
赵峥见状,知道定是赵辰说的。他想起了赵晴薇曾给他说过的赵晴若的那番话,于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儿,开口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难得。”
赵晴若听着这一声赞赏,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月光柔和地洒下来,落在姑娘姣好的脸庞上。借着这月色,赵峥似乎才突然意识到了赵晴若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送她走前的最后一面,好像还是她因为吃了栗子糕而痛到昏厥的时候。
思及当年,赵峥轻轻咳了一声,道:“晴若,父王一直忘了和你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你娘……被辰儿好好地葬在南域了。”
这么多年,不止离家入宫的这些岁月,还有从前在王府不被注意的那些时光,这是赵晴若第一次听见赵峥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像一个父亲。
可是……
“父王糊涂了。我是安南王府的嫡长女,我的娘,如今正在主院安歇着。”
赵晴若突然抬眸看着赵峥说了一句,然后便行礼转身走了。
赵峥看着她的背影,愣了许久,才叹出一口气。
……
赵晴若说的对,隔日,祁谨还是设了宴宣赵峥前去。
祁谨一直没有开口承认那些声音,那些声音便只能沉在水面下。
不久以后,朝中又起了一个变故,将这些声音又打散了。
宣王侄子贩盐的罪证难寻,其中更是难查。但是奉了皇命的张远却是在一月之内就将此案犯者一一彻查了。
这是因为,有人提交了一份和宣王府来往密切的人员名单。
而此人,正是被贬为庶人,圈禁府中的曾经的四皇子靖王祁放。
这份名单不止帮着张远治了宣王侄子的罪,还让朝廷查出了其他一些背地里结党营私的龌龊事。
而在此之前,司天监上奏说皇家有枝叶延续,乃是大吉。正好近日,祁放那个因有孕被扶正了的侧室诞下了一个男婴。
祁谨年纪渐大,也越发看重子嗣之事,再加上祁放此次立了大功,一时高兴便下旨恢复了他皇子的身份。
但是只有身份,并无职权。
不过此举还是因科举舞弊淡出众人视野的祁放又重新回到了朝堂上。
对于这个变故,有人暗喜,有人深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