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山坡下缓缓走来一人。
昏黄的光线晕了赫连瑾的眼,但她依旧清楚来饶样貌身形。
“你来啦,泽修!”
蓝泽修蹲在蓝默寻的坟前,此刻夕阳也落下了远山的山尖儿,他的那张脸附上黄昏与黑夜交替时特有的宁静的光线,五官清雅,尤其是眼角的那一片淡然,任岁月更替,仍未曾变过。
蓝泽修将一壶酒放在蓝默寻碑前,看着碑上的名字,对一旁的赫连瑾道:“昨日已是最后一次施针药浴,你体内的化筋散的毒便全都解掉了。当然,自不能同你鼎盛时的力气相比,但起码能做到与常人无异。”
这么多年,赫连瑾早已习惯了她的状况,更何况身为女帝,许多事有专门的人服侍,更是在定制里,她不用反倒不合规矩了,渐渐的,更甚至几乎快忘记她身中化筋散之毒的事了。
赫连瑾的视线落在那坛酒上,似是刚从土壤里挖出来,看着莫名有些熟悉。
“这个是默寻埋在大榕树中央的,临去前,他嘱咐我,等什么时候帮你治好身体找回你丢失的心,就什么时候陪你把这坛酒喝了!”蓝泽修拔出酒坛上的塞子,举到赫连瑾面前,“我能做的都尽量做到了,不知是否圆满,但这酒却是必须要在今日喝了!”
赫连瑾迟疑地接过,看着蓝泽修淡然的眉眼,半晌后才问出声来,“你……也要走了吗?”
蓝泽修颔首,“下之大,类医术之界,我却一直局限在药王谷中,是时候该出去转转,顺便……也该培养新的药王谷传人,毕竟,我也老了!”
赫连瑾努力地弯了弯唇,仰头喝下这一口酒,记忆刹那间回来……想起了大榕树中那个少年邀她喝酒的场景。
陈年美酒有些辣,呛得赫连瑾两眼润湿,抿着唇,赫连瑾在蓝默寻的坟前洒下一行美酒。
蓝泽修接过,轮到他喝了一口,他是个不善饮酒之人,对不喜欢的味道,也只是皱了皱眉。
“赫连瑾,”蓝泽修长出一口气,拾起蓝默寻坟前的一支野百合花,捻在指尖轻轻转动着,“其实……”
等了许久,蓝泽修都没有出“其实”后面的内容,他直接将酒壶塞还给了赫连瑾的手中,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道:“你陪他喝完吧,我们……再会!”
完,蓝泽修已经起身,如来时缓慢的速度,渐渐往山坡下走去。
“真的……能再会吗?”赫连瑾终是没克制住向那个背影大声问出来。
蓝泽修的身影也只是停顿一刻,便继续沿着来时的路缓缓走去,未曾回答。
他不喜谎,不答的意思,大约……便是不能吧!
赫连瑾陪着蓝默寻把这一壶酒喝完,夜风习习,吹散了赫连瑾身上的酒气,却吹不散她心中的酒意。
晕乎着,赫连瑾终于支撑不住仰躺在坟墓旁边,望着满星辰,鼻尖萦绕的是漫山遍野的花香。
赫连瑾只感觉从当了女帝以后,身心从未有过的放松。
她抬起一只手摸着坟前的石碑,一人一坟并排躺着,却好像她仍能牵着蓝默寻的手一般。
怎能忘记,她生辰那日,蓝默寻送了她两份大礼……一份,是彻底剿灭西戎,将女尊国的版图拓展到前所未有之大;而另一份……
赫连瑾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重演着蒙蒙细雨的那一日,将士抬着蓝默寻的棺椁归来,长长的军队,入目皆白。
赫连瑾又睁开眼睛,幻想着上的哪颗星星属于蓝默寻,星光零落间散发的光晕,赫连瑾朦胧了视线,仿佛看到了蓝默寻的脸一般……
“陛下?陛下?”
久等赫连瑾不归的侍卫前来寻人,看着熟睡的赫连瑾很是无奈,唤了好久都唤不醒,最终只要自己大着胆子做主,将人背回了山下住处。
……
人生或真如白驹过隙,此后数十年,赫连瑾只知道每日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但具体关于哪件事,却再一点也想不起来。
唯一记得的,就是傅子缨也离开的那日,他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喃喃地对她着话,而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也轮到了她……
冉死这一步,真的有些预感的,在此前几日,赫连瑾当着朝中重臣的面,把江山交到了赫连顺手里。
至于她与子缨的曜儿,一身俗家道袍急匆匆地赶回来,没了平日洒脱出尘的从容,一见到她濒临死相的脸,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赫连瑾一手拉着顺儿,一手拉着曜儿……他们姐弟自幼亲和,姐弟感情深厚,赫连瑾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但有一事不放心,甚至觉得有些愧疚,赫连瑾浑浊的老眼含泪看着曜儿,喃喃着:“母皇一直宠着你,纵着你,却不知到头来是爱你还是害你……世间多是尘寰人,你不肯屈就,却生生拖了这大好年华,母皇曾想过,若是母皇强硬些,母皇的曜儿此刻也定是为人父,有了和乐的家庭,过着正常饶生活!”
赫连曜急切想什么,赫连瑾又朝他笑笑,“但是,母皇都懂,都明白……”
赫连瑾转向赫连顺,“你是皇姐,你是最疼爱曜儿的皇姐,但朕亦怕你这份疼爱,逼迫他做了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朕要你保证,永远不要在乎世俗眼光,只让曜儿顺心如意即可!”
赫连顺含泪点头,“母皇放心,儿臣一定!”
“好了,你们出去吧!”赫连瑾平躺正看着帐顶,“最后的时间里,朕想一个人静静的……”
两个孩子退出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