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神色带着些许凝重,示意青丝将沈君兮的被子卷起来,然后摁了摁她的腿,女子双腿纤细,本该是肌肤饱满的,现在按着竟有些萎缩,表皮按下去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的恢复原状。
他从包裹的药箱里取出来一包银针,轻声嘱咐沈君兮忍着点,便挑了几根,分别朝着沈君兮的穴位刺了下去。
令他略感欣慰的是,他似乎看到沈君兮有些吃痛般微微蹙眉。
还有痛感,也就是说,她的腿还是有救的,只是短期内可能是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松了口气,他又里里外外的敲打了一番沈君兮腿上的肌肉,复又刺了一边穴位,终是得到了解决之法。
他微微松了口气,淡淡道:“刺穴的时候还有痛感是个好事儿,老夫会慢慢替你找回感觉,早晚都要施针,每日坚持泡药浴,开的药也要按时熬着吃了,此次,当真是你命大……”
李御医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他压根没敢想沈君兮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的站起来,虽然不过是表面上的。
李御医絮叨完便让沈君兮躺平,先替她施了一次针,少女微微蹙着眉,好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曾回神。
等李御医忙完,出去开药方,房间里便只剩了沈君兮和青丝二人。
沈君兮方才任由李御医替自己看腿,如今施完针虽然还是动不了,但多少有一点麻痒的感觉了。
她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腿,毕竟,身子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好不了了,她只要保持着头脑清醒就好了。
很多事情,是需要去用脑子去做的。
可她现在却觉得脑海中思绪万千,成了一团乱麻。
从得知夜尚羽的死讯开始,她就心绪不宁了。
忽然想起了他走的前几天,两人的最后一次交流,在城郊别苑,他曾问过自己,责任和自由,要选哪个。
沈君兮沉浸在自己和北辰修的纠葛之中,心乱如麻,没有注意到夜尚羽眸底的复杂,坚定的选择了责任。
自己不就是一直在为了责任奋斗吗?
可夜尚羽呢?
生于世家,平平安安的长大,他本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如今是为了什么,前去送命呢?
或许他本就料到了等待自己的结果,所以那日才会约沈君兮见她最后一面。
是为了夜家吗?
沈君兮忽然就想到了,夜尚羽是不是觉得,如果自己死了,夜家没有希望了,宁国公也就不会再有不臣之心,而南宫无言也就不会对夜家赶尽杀绝。
然后,也就不会有战乱和流血。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她什么都不知道。
又或许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夜尚羽始终没有能力也没有决心去对抗自己的命运。
他是被引入敌方陷阱的时候,引发雪崩,然后与敌方同归于尽的。
似乎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
南宫无言让夜尚羽去剿匪,他不能不去。
所以他去了,他也曾试图抗争,但如果南宫无言结合了当地的官僚和流寇,天高皇帝远的,到底会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然后他到底是斗不过这个掌控了整个国家的帝王,死于雪崩。
沈君兮陷入了乱七八糟的沉思,却忽然听到身边青丝的声音,不似平日里温和,带着一些拘谨,还故意放大了一些,像是在提醒沈君兮什么一般,跪地行礼,道:“陛下。”
陛下。
是南宫无言,他回来了吗?
沈君兮抬头,便看见了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
墨发依旧规规矩矩的束着,五官依旧精致,一双凤眸平静无波,只是唇边没了惯有的笑容,气质清贵。
是啊,方才奔丧回来,他若是面上带笑,未免就太不妥当了。
沈君兮没有下床行礼,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眸色中是无边的冷意,好似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多少有些被她的眼神刺到,南宫无言微微蹙眉。
他在夜家听到沈君兮醒了的消息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方才在外面已经听过了李御医的诊断,沈君兮的身子虽然大不如前,但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也让他略微松了口气。
可她为何忽然如此冷淡。
细思之下,南宫无言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跪着的青丝。沈君兮这个反应,想必是已经知道夜家发生的事情了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示意青丝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而沈君兮眸中终于染上了几许怒意和不解,沉声质问道:“为何要对夜尚羽赶尽杀绝?”
南宫无言没有料到,沈君兮清醒之后,先是沙哑着声音和自己说这个。
他闭了闭眸,没有否认。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怎么说,沈君兮都会断定是自己设计陷害夜尚羽了。
她同样了解他,况且,这件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只是没想到夜尚羽也当真是算一个可造之材,不想死在所谓的‘流寇’手里,便引发了雪崩,将两边人马尽数埋在了里面。
整整一万五千人,尸骨无存。
能挖出来的,也大多是草草处理了,没有人会跑那么远的去认领。
而那一袭银甲英姿飒爽的领兵之人,却早已被埋在了尸骸和雪地下。
“没了他,宁国公就会失去所有的希望,夜家也会变成一盘散沙,到时候,便对朕没有丝毫威胁了……”半晌后,南宫无言有些艰难的张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