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郎走后,肖俞带上行路难,大摇大摆地去了漕帮总舵。既然被抵押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肖俞也只有开开心心去上任——虽然不知道孙副帮主会给他安排个什么职司。
而李存勖则假装闲逛,甩掉漕帮暗中留下的探哨,和谍子房的庞均扩大掌事又接了个头。有一副七夜勾魂被送到了晋阳,目标不问可知只能是李克用。要命的是怀揣这副毒药的人也不知在晋阳潜伏了多久,这事儿需得晋阳谍子房好好查查。庞均扩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惊出一脑袋冷汗,赶紧派出飞骑直奔晋阳去传讯。
肖俞来到漕帮总舵门前,将刀扛在肩上,懒洋洋地让看门的帮众去通报,就说“有位徐公子要见孙帮主”,帮众一头雾水,吃不准肖俞什么来路。要是寻常人物敢这么放肆,早就一顿老拳打得他爹娘都认不出。可肖俞一副高手做派,肩上的仪刀看起来也不是凡品,一名弟子赶紧进去通传。
没片时,中门大开,孙副帮主带着一群心腹人踩着小碎步迎了出来,看得守门弟子咋舌不已,庆幸方才对肖俞没有恶语相向。其实孙副帮主心里也是在犯嘀咕,怎么刚回来不到半日,这位“徐公子”就赶过来了?莫非这么快就有事要安排?
方才李存勖与肖俞的计较是,孙副帮主虽然已经掌握了漕帮日常一应事务,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将脑袋顶上那个“副”字去掉,就说明他还没能在漕帮一手遮天。至少老帮主一日在世,就会有人仍在暗地里与孙副帮主离心离德。虽说名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真要是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手下人出十分力还是出五分力,结果是大不相同的。古语说攘外需先安内,有必要让肖俞这个外来者去当一回出头鸟,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头头脑脑。
一番虚礼之后,孙副帮主引着肖俞进了大门。肖俞故意大声说道:“咱们要南下抢邗沟的事儿,帮里兄弟可都知晓了?”
运河南段,江南称作江南河,江北到淮河这一段,称作邗沟。北漕要南下抢地盘,第一站需得是邗沟,故而肖俞会有此问。
孙副帮主一怔,心道这事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事关未来数年漕帮大势走向,人心未必整齐,不得先慢慢地和心腹之人渗透开去,才好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吗?眼下八字还没有一撇,先嚷嚷开去,这是做大事的路子吗?这位徐公子难道是个棒槌?
暗地里腹诽不已,孙副帮主脸上却客气地很:“适才处置了几件要紧事务,还没来得及和大伙儿通气。”
肖俞道:“也好,正好我来了,这事儿便由我起头吧。烦请孙帮主将各堂口管事的召集一下,咱们商议商议。”
随行几名头目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脸皮厚的出奇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货。
孙副帮主脸上抽搐了一下,道:“帮主弟子各有执事,一时哪里召集的齐全?还是改日吧。”
肖俞道:“无妨,今日有多少人在,便召集多少人。由他们出去转述也是一样的。”
孙副帮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若说对肖俞的做派没有疑心,那是胡扯。别说是传闻中那位声动淮南十三州的徐家千里驹徐知诰,就是寻常世家子弟,但凡有些资质的也不会这么轻狂毛躁。但对李存勖拿出的杨氏玉壁,他也是深信不疑。思量片刻,这位老江湖似乎捕捉到了肖俞的用意——这是在帮自己立威来了。只是今日要是依仗肖俞打压了帮里那些阳奉阴违的旧人,以后可就不好在从“淮南杨氏”的贼船上下来了。天人交战仅仅持续了片刻,孙副帮主的心思就被“一统运漕”的壮志占满了,至于以后嘛,哪个有底蕴的帮会不是在官府荫庇下过活?就算如今,漕帮看似风光无限,不也是暗地里打点着河南尹张全义吗?不过是换个门庭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这个关节想通了,孙副帮主再无犹豫,点点头,默许了肖俞的提议。
约莫过了两刻钟,漕帮议事堂便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头目。肖俞再次惊叹于漕帮的效率。即便是在晋军之中,聚兵鼓响起一百下之后,在晋阳的大小将佐集合,也并没有比漕帮快多少。
漕帮等级森严,帮主、副帮主之下,除总舵长老、白纸扇、红棍这些“清贵”职司外,便是舵主、堂主、山主等大小头目。能入议事堂的,都是堂主以上的头目。这些人被匆忙召集而来,自然在路上没少打听内情。听说副帮主忽然决意南下与南漕正面争雄,一个个面色复杂。窃喜者有,担忧者有,踌躇满志者有,却没有一人能想到漕帮的这番变故,始于今日早晨李存勖的灵光一闪。
孙副帮主也不啰嗦,三言两语便把自己与李存勖的谋划修改成自己苦心孤诣的“南下方略”讲给了众人,顺便介绍了一下“徐公子”,以后就是漕帮的客卿,地位仅在三位年高德劭、隐居不出的长老之下,连一向得宠的白纸扇骆希夷见了徐客卿都要见礼。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对肖俞的身份好一顿猜测。
有几位老成持重的舵主斟酌着词句说出了心底的担忧,毕竟南漕也是财雄势大,与吴越王府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比前些年已然衰微的老北漕。如今贸然南下出手,会不会打蛇不成反被咬?孙副帮主得了“杨隆演”的承诺,心底很是笃定。其实以他的江湖阅历,自然知道嘴上说的最是靠不住。李存勖即便嘴里长出牡丹花,也不会这么轻易取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