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人市上,来了一位女子雇主。
虽说来雇工的女子并不鲜见,但到这鱼龙混杂之处,但凡女子大多会带上几名随从。但这位雇主,确实孤身一人前来,瞬间吸引了大半个广场的目光。
这女子身着银灰色对襟胡服,窄袖长身,正是时下大户人家女子外出的时髦打扮,看去身姿甚是婀娜。一群苦哈哈的光棍汉偷偷比划着这女子胸有多大,腰有多细。只是女子头戴一顶羃篱,黑纱遮面,看不清长相。饶是如此,不少离得近的人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女子在数百到火热的目光之下丝毫不见局促,像逛花园赏风景一般张望着走走停停,走到一个角落处,对躺在树荫里打盹的一名汉子道:“喂,醒醒。”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嘘声。
这打盹的汉子,最是惫懒不过。虽然也像其他人一样每日来人市上等候雇主,却大半时间是在睡觉。无论冬夏,有个地方窝着就能睡着。雇主来了,他不上前吆喝,自然挣不到铜板。脾气又差,有时雇主上门,多问几句,他便不耐烦,活计自然又没了着落。这胡服女子有眼无珠,走了半晌居然找上这汉子,旁边的闲汉便打起精神准备看一出好戏。
那汉子睁开惺忪的睡眼,道:“娘子是要搬家,还是要送货?”
胡服女子道:“家里有间厢房漏雨,想找人修修。”
那汉子坐了起来,问道:“敢是屋瓦裂了?”
胡服女子道:“怕是椽子朽了,屋顶有了裂缝。”
那汉子缓缓起身,道:“这些活计,早年倒是做过,不知现下手生没有。娘子若是信得过,我去瞧瞧便是。”
在一众闲汉意外的眼神中,惫懒汉子与胡服女子一前一后走出人市,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李存勖长出了一口气:“有效果就好,我就怕你无能为力,到头来还要去求你说的那个也不知是老神仙还是老妖怪的家伙。”
“殿下慎言!”肖俞面色一变,忙抬手制止李存勖继续说下去。只是当小商人循着市井传闻找到李存勖他们在道德坊住过的客栈后,刚刚升起的那点敬佩也就消失无踪了——奶奶的,大话说得山响,最后还不是悄悄溜了?不过据说和他们同来的船夫水手没有一起离开,看来那俩人十有八九只是换了间客栈。可洛阳城大大小小客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己也不知那两位爷的长相,就算知道也没用,人家还是易着容的,总不能一家家客栈查问过去吧?
小商人也不气馁,先在道德坊溜达了一圈,仔仔细细观察了客栈周围的地形,而后沿着洛水向西走,看看快出城了,又折返回来,向东走到安从坊,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宫城了,便折而向北。
不知是巧合还是小商人的确嗅觉敏锐,在安从坊向北过了洛水,就是承福街,承福街向北过两个坊市,便是李存勖与肖俞新的落脚处,清化坊。
此时夜幕降临,肖俞休息了半日,打算趁着夜色再去看看柳三郎的动静。出了客栈,肖俞沿着承福街向南缓缓而行。
走到漕渠边,两人相遇了。
李存勖一怔:“怎么了?”
肖俞警惕地左右看看:“老人家有神游物外之能,咱们做晚辈的,可不能信口开河。”
李存勖低声重复了一遍:“神游物外?”也是脸色一变:“你说他能听到我们说话?”
肖俞点点头。李存勖强笑道:“世上哪有这种事?那还不真成了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