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在钱王府中自然没有闲着。他早已想到,宋伯符在得知宋清远并未对自己下死手之后,一定不会在思退园坐以待毙,城中谍子房的暗桩也迅速活动起来。
第二日一早,南漕最新的动向便摆在了李存勖面前。
李存勖看出了宋伯符背水一战的决心,便径直去找了肖俞。
“二郎,你看人家宋帮主摆出一副要和我们死磕到底的架势,咱们是不是要上门捧捧场啊?”
肖俞则不像李存勖那么兴奋,道:“既然是要死磕到底,那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离开杭州城大本营,非要跑到钱塘县去呢?”
李存勖道:“杭州城虽是南漕的大本营,却不是他们一手遮天的地方。钱王府也在城中,只要钱王爷不让我们打起来,这场架终究就是虎头蛇尾。既然他下了决心要和我们分出个高下,那自然要选在钱王府一时顾不上的地方。”
肖俞还是有些不解:“前些日子,钱王爷已经明明白白下令让南漕内撤,宋伯符也照做了,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不怕钱王府事后找他算帐吗?”
李存勖“嗤”了一声:“宋伯符就是太自作聪明,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他本以为,探知了我的身份就算抓住了我们的把柄,能和咱们坐下来谈条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说动了与父王有旧仇的宋清远来助阵。可我偏偏不吃他这一套,拼着死战一场有不肯与他虚与委蛇。而宋清远呢,雷声大雨点小,虽然让我吃了些苦头,最终却没对我下死手。这么一来,宋伯符竹篮打水,非但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而将我得罪得狠了。一不做,二不休,他想要活命,就只能和咱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只要放倒了咱们俩,回头他再好好向钱王爷赔个罪,拼着多给王府上点贡,到时候钱王爷难道真的会因为两个外人而舍了宋伯符这个善财童子?”
肖俞扑哧一笑:“宋伯符这么一把岁数了,要做善财童子,似乎年岁不太合适。”
李存勖又道:“其实他不必真的弄死我们,而且他也不敢,那样的话,他就是和河东、淮南结下了死仇,钱王爷也护不住他。只要他那边的人能胜得过咱俩,他就能有资格去和钱王爷讨价还价。”
肖俞点头道:“这么说起来,宋伯符对自家的实力还是很自信的,那么前些日子奉命内撤,想必心中很实不服气。”
李存勖道:“是啊。所以,此役之后,宋伯符即便胜了,他在钱王爷那里,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可靠了。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肖俞无奈地一耸肩:“人在江湖,就是这么的身不由己。”
李存勖笑道:“既然身不由己,你是不是得舍命陪我走一趟钱塘县啊?”
肖俞迟疑着说道:“其实,咱们没必要非得按照宋伯符的设想去做···”
李存勖断然道:“这不仅仅是宋伯符的设想,也是我的设想。巧得很啊,这回我和那老家活想到一起了。宋伯符也算是我的知己,他知道我在他别院受了那么一场折辱,这口气一定忍不下,所以,这场架是一定要打的。他躲不掉,我也不可能让他躲掉。”
肖俞叹了口气,只得依李存勖所言。
早饭之后,肖俞找了个借口将兴致勃勃前来学武的玉芨小郡主打发走,向钱元瓘借了两匹好马,与李存勖一道出了城。
因为怕钱元瓘看出端倪,肖俞出门时,并未将行路难带上。两人在城门附近一处铁匠铺买了两柄成色还不错的横刀带上。
其实大唐初立国之时,对民间私自打造兵器管制是很严格的。不过晚唐以来,藩镇林立,法度松弛,兵器的管禁自然也就力不从心。加之大小藩帅们自己带头向民间采购兵器,故而街头巷尾的铁匠铺也就毫不避讳地制作兵器了。但是小作坊的手艺,与军中制式的良品横刀还是差了不少。肖俞选的这两柄横刀,器型、份量都与军器大致相若,但说到坚韧、锋利,就只能说凑合用吧。
两人两骑,向东奔行小半日,便到了钱塘县城外。
吴越之地承平日久,像钱塘这样处于“王畿之地”的小城,城门禁卫早已形同虚设,两名胡子拉碴的老卒抱着长枪懒洋洋地在阴凉地里打瞌睡,偶尔有几个乡民在城门里进进出出。肖俞和李存勖纵马进城,丝毫没有放慢速度。两名老卒被惊扰了好梦,睁开眼骂了几句,打了个呵欠又继续闭目养神。
入城之后,便是一条宽阔的主路,路人闻听马蹄声急骤,都纷纷向两旁躲去。李存勖先前已经从谍子房的线报里得知了宋伯符在县城里的藏身之所——其实宋伯符也并未刻意藏起来。两匹马在一个路口转了个弯,拐上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街。这条街的尽头,便是南漕的据点。
转弯之后,路人一下子少了起来。
准确地说,这条街上,就只有李存勖和肖俞两人和两匹马。
两人不约而同地勒住缰绳,四下打量着,缓缓而行。
街上静得可怕,两侧的铺子都关了门,连野狗都不见一条,只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得得声回响在街道上空。
不远处,南漕据点大门紧闭,不问人声,也不见人影。
虽然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但肖俞还是嗅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