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上看不到此人面貌,他们只能离开明镜台,再回到鬼市。
鬼市街头幽魂飘荡,时而聚集,时而旋散,呜咽声如丝如缕,如泣如诉。
楼台上,含恨而亡的伶人抱着断裂的琵琶咿咿呀呀地唱着肝肠寸断的调子,水中亡魂呆坐在岸石上,望着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张张苍白凄凉的脸。
匆匆而返的陵光望见魂来魂往的桥头,瘦弱的小水鬼依旧等在那,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魂,走上桥,余青青目不能视,起初并未觉察到她,待脚步声近了,才抬起头。
温和的灵气包裹着冰冷的魂魄,甚是温暖。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
司幽瞧着她那身雪缎纱衣被捏得皱巴巴怪可惜,陵光却似浑然未觉。
翻看了那日死在花灯会上所有人的生死簿后才知,余青青死亡的时辰是最晚的,她的阿娘,还有满街谈笑风生的人,在她觉察到之前,就已经死了。
她说有马车经过,四周喧闹,她很害怕。
那是被屠戮时发出的哭叫和慌乱逃命时发出的动静。
而这些,都因忘忧汤从她记忆中淡去,化为一片模糊的嘲哳,她误以为只是灯会的热闹。
可她的阿娘,在去买糖葫芦的半途,就死了。
尸体跌在护城河里,泡得血肉模糊。
诚然这么说不大妥当,但万幸这丫头双目失明,没有亲眼看到那般地狱之景,对这世间,至死仍怀希望。
“青青。”耳边传来温声轻唤,清汤挂面的小水鬼忽地一颤,抬起一双了无生气的眼,呆呆望着她。
司幽方才那一下,驱散了她生前的感知,她这会儿已经不记得自己的阿娘,也记不起自己是谁,只是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残识使然。
包裹着她的灵气如此宽容稳重,叫人安心。
“在桥上同你说话的人,可有说过什么?”陵光不确信她还记得多少。
听闻饮下忘忧汤后,人便会由远及近地忘却前生种种,这孩子年纪尚幼,本就不谙世事,又遭逢大难,能记得多少委实难说。
“……大哥哥……”夭折的孩子茫然地睁大了眼,一片漆黑的眼前,浮现出一道浅金的轮廓。
灵气勾勒出的虚像,成了她死后生前,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她不知那是谁,只觉得那道光十分温暖,仿佛有无形的钩子,攫动她破碎的记忆。
“他带我去找娘亲,问我想不想看看他的样子……”
司幽一僵,细思恐极:“那你看到了吗?”
“好像……看到了……”余青青皱着眉,本就浮肿的脸瞧着更加森然可怖,她实在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耳边有个声音,一直笑着同她说话。
四周的喧闹好像都不见了,一路都静悄悄的。
“有个人……手很冷……咦,我要去找谁?”她陷入了混乱。
看这样子,靠问是不会有个结果了。
陵光不愿继续逼她,对她用了追魂术。
从她支离破碎的记忆力,勉强拼凑出那日听到的声音。
这些余青青已经想不起了,七日未过,她还能借着术法重现。
杂乱的声音从起初的热闹喧哗,到猝然的惊呼,终陷入悲鸣的泥淖。
濒死的哭喊异常凄厉,不难想象出当时的惨状。
她从哭叫的旋涡中,辨出了熟悉到令人背后发寒的声音。
“小丫头,你在等谁?”
而后,又听到余青青颤抖的答复。
“等,等我娘亲……”方才的声音,她全都听到了,看不见,不代表听不出事情不妙,她不知该往哪儿逃,只得一直缩在护栏边,这会儿突然有人同她搭话,甚至能听出一丝笑意,直教人不寒而栗。
“你娘亲去哪了?”那声音是平和的,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
“娘亲去买糖葫芦了……”
“哦,糖葫芦,糖葫芦……”他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似是已经品出了其中香甜,“是不是桥下那间点心铺子?我方才好像瞧见你娘亲在那。”
“真,真的……?”余青青惊魂甫定。
“不骗你!”他笑得很是开怀,声音温柔,“来,我带你去寻她。”
余青青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握住的瞬间,陵光通过这段记忆感知到了一阵黏腻。
征战多年,她曾摸过多少血,怎会不知此人掌心沾着什么。
可余青青不知,她只想寻到自己的娘亲,一片死寂中,她能指望的唯有眼前这个搭理她的人。
听其声音,很是年轻,她便称之为“大哥哥”。
然而走了许久,他们仍未能走到他所说的那间铺子,寻到人,脚下的路倒是愈发坎坷难行。
有好几次,余青青都觉得自己在翻山。
“大哥哥,我娘亲走了这么远吗?”她终于忍不住问他。
牵着她的手的人轻笑着,颇有耐心地答复她:“就快了,我第一次来这,还不曾好好逛过灯会,我孤身一人,着实无聊,寻到你娘之前,你陪我走走可好?”
闻言,余青青倏忽一怔,错愕地掀起眼。
“大哥哥很孤单吗?”
“……孤单?”声音里透出一丝不羁的意味,“我一人惯了,不孤单,只是……只是忽然想让你陪我走一段路。”
他话锋一转。
“你什么都看不到,不觉得可惜吗?”
余青青笑了笑:“可惜啊,但我从小就看不到了,治不好,不过有娘亲牵着我,我可以听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