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萧风,忽然温柔下来,四下岑寂良久,陵光低下头,才发现膝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双手还紧紧箍着她的腰,就算是一场梦,都生怕她走了,不要他了似的。
小心翼翼的,满是负罪感。
不过在同她说完这几句话后,他像是终于做完了这辈子最纠结,最是放不下的事,眉头如释重负般舒展开,亦忘却了疼痛,沉沉睡去。
倒是陵光自己坐在那呆了好久,看着膝上躺着的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有什么好的……”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她既不温柔也不好看,动不动就揍他,待他不好,平日里连同他说几句话的机会都很少,说好听些叫不善言辞,用庚辛的话来说,这话少也就算了,开口就跟下刀子似的,不如闭嘴。
思来想去,愈发觉得自己无趣得很,实在不是个讨人喜欢的。
这小子图她什么呢?
莫不是喜欢挨揍?
她烦闷地摇了摇头,本想起身,然腰上可还挂着一大活人,挣得狠了,怕是要将人惊醒。
看着那张疲倦的面容,真不晓得他这一路遭了多少罪,有多久没安心休息,可有好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斟酌须臾,她也就不动了,可重黎抱得太紧,人睡死过去后又沉得很,她坐到宿半,便觉得腰酸背疼,不晓得是不是这副身子被冰封多年,太久没活动筋骨,这底子同从前是没法比,强忍着撑到天明,委实吃不消了,狠下心将腰间的手硬是掰开。
许是睡得安稳了,人竟然没醒。
她从榻上爬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脚都麻了,一个趔趄跪在了床蹬旁,浑身腰酸腿软,跟仿佛刚跟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扭头看向榻上睡得正香的重黎,她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臭小子”,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
山间清晨,草木清新,蔼蔼酥雾如丝缕的絮,缓缓淌过林间。
回想起来,她已经好些年没看过九川的日出了。
从前她和折丹,江疑,时常在裕华坡彻夜长谈,山河湖海,人世百态,无所不聊。
如今却只剩她一人了。
思忆故人,心头不由百感交集,有了情根,便很容易体会到伤感。
密密麻麻,勾起浓厚的疼。
她在山坡上独自站了会儿,待晨曦初辟一线海天,冷不丁想到,应当做顿早饭,一会儿重黎醒来,说不定会吃几口。
这么一想,就觉得甚是有理,然而在屋前踟蹰许久,她才发现,不晓得做什么。
她的厨艺好像一直不太行,思来想去,还是做些简单可口的为上。
所幸在凡间兜转了好几世,从前做神尊时全然不懂的东西如今倒是学了不少,便去山间兜了一圈,摘了一簸野菜回来,想想光吃素的好的太抠搜了,犹豫片刻,去山鸡窝里掏了几个蛋。
这玩意儿倒也算不得荤食,可她刚下山就杀生,似乎有些不妥。
造这间屋子时有些仓促,如今倒是后悔之前没顺手搭个厨房,再变个灶台什么的,时隔一夜再度施法,她的灵力还未恢复过来,为了一顿早饭折腾得精疲力竭,似乎太过了。
有失分寸。
她想起了在白辛城住的那几年,屋里灶台塌过几回,起初她还愿意耐着心思修,后来彻底修不好了,她也学着自己重新搭了一座,诚然粗糙了些,做不了什么大菜,不过还勉强能煮个粥什么的。
晨间山泉冰凉,她半蹲在岸边,将采来的野菜和山菌清洗干净,放进小竹簸里。
指尖冻得刺痛,但她今日不太想用术法讨巧,就想试着如凡人那般,脚踏实地地煮一锅粥。
这山中实在寻不到锅碗,她只得劈了一块山石。
她的剑法一直是神界最好的,拿着削铁如泥的霄明剑,愣是将一块梆硬的破石头砍成了一只小石锅。
如此这般,又做了几只碗和勺子,愈发像模像样,她才满意地收了手,生火煮粥。
黍米是前些日子在人间城里买的,不多,做成粥刚好两人的份儿。
刚撘起的石灶台的确粗糙,所幸她的火点得不错,身为朱雀,司掌天下火事,生火也比别人快。
石锅里的水冒出徐徐轻烟,粟米在水底接连翻滚起来,不过米要成粥,一时半刻是成不了的。
屋外的人专心致志地盯着锅,屋内的人也从漫长的梦境中醒转。
起初的梦魇,令人几近绝望,后来渐渐平息,他记得好像梦到了陵光。
她坐在他身旁,告诉他,她醒了。
如今睁开眼,却只望见窗台几缕晨光,尘埃如碎星,在那束光里晶莹细闪。
四周静得只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并没有旁人。
他自嘲地笑了声。
果然,梦就是梦,不可能成真的。
确信之后,又觉出一丝落寞与失望来。
昨日的痛楚已经消散,余韵犹在,如今只觉得脑子犯晕。
撑着身子勉强坐起,缓了几息,才将神识从混沌中拉回。
总算又熬过一次发作,体内的邪气暂且平息下去,不知这算是幸运还是钝刀剐肉的折磨……
他叹了口气,擦去额角的汗珠,却陡然一僵。
昨日那破庙外陆续有脚步声路,虽并无一人走进庙中,但也令人甚是焦躁,他离开那座破庙后,神使鬼差地回到令丘山,找了一处能歇脚的地方。
令丘荒废已久,近些年才有了些许生机,这屋子是从何而来?又是谁把他带到这的?
山中诡辩莫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