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就如此不消停,大清早跑到山头上来作甚?”司幽无奈地摇着头,看着她好气又好笑。
陵光面色平和:“在云渺宫闷了太久,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看看如今的昆仑山是何模样罢了。怎么,你们觉得我走了?”
“那倒不是,上神复生,往后有的是机会细细地看遍山中每一寸角落。”颍川笑道,上前客气地略一拱手,“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会是这般重逢。”
陵光亦微微颔首回礼,道:“还要多谢山主八年前不吝相助,我方有今日。”
颍川摆了摆手:“上神客气了,我虽身在世外,但故人有难,岂能袖手旁观?上神能早些醒来确是万幸,但死而复生并非儿戏,还是谨慎些为好。”
说着,他走上前,道了句“冒犯”,便开始细探陵光的经脉骨血与体内灵气,全部细细看了一遍,才收回了手。
而后,司幽也上前试探了她的元神。
“如何?师尊可有碍?”长潋忧心忡忡地追问。
司幽道:“元神已经与身体融合,稳固下来了,不会再轻易散魂。”
颍川点头附和:“上神体内的经脉骨血也都续接上了,每日喝一帖固本养元的汤药,再静养些时日,便不必再日日待在屋里了。”
二人再三确认过她的元神已经彻底与这副身躯融为一体,众人才纷纷舒了口气,悬在心头多年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一旁的玄霜树神也道了句恭喜,降下葳蕤密叶,为她挡住寒风。
崖边到底凉了些,几句寒暄之后,众人便簇拥着陵光回到了胧霜阁。
长潋安排人在屋里多添了一只炉子,虽已入春,但主峰之上,还是有些凉的,
他晓得她畏寒已久,却是八年前才知为何。
失了一颗心,怎么可能还似从前。
陵光倒是觉得他夸张了些,整间屋子就她还披着冬天的斗篷,瞧着怪显眼的。
但他执意如此,她也就不再推却。
司幽和颍川似乎与他还有话要说,安置好她之后,便一同去了屋外细谈。
山中什么都有,安排下去后,不消多久,霓旌便端着汤药进来了。
陵光正坐在炉边暖手,冷不丁瞧见搁在眼皮子底下的药汁,不由蹙眉,陷入迟疑:“又喝药……?”
“那是自然,您须得好好养身子才成。”霓旌点了点头,将汤药端到她面前,“晾了一会儿,不烫口了,您趁热喝吧。”
陵光盯着那碗黑糊糊的药汁,刚闻到那股子苦味儿就一阵恶心,去接那碗时都颇为犹豫。
“喝吧。”霓旌见她迟迟不动,催促道。
默然许久,她又缓缓将药搁在了案上:“过会儿再喝罢。”
“那不行。”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霓旌断然拒绝,“我一走,您指不定就把这碗药倒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我看着您,这就喝吧。”
“……”
“您喝了药,我就给您一碟蜜饯。”
“……”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陵光清了清嗓子:“你倒也不必盯得这么严……”
“不成。您不喝,我就坐这等着。”霓旌目不斜视,这股子理直气壮的劲儿一看就是跟某个人学了个十成十。
她如今虽敬重她,但医者出身,这等事上是绝不可能退让的。
“这药有忌口,不宜吃太甜的东西,您喝半碗,我给您一块蜜饯吧。”
不能退让,打个商量还是成的。
陵光啼笑皆非,不过她倒是算准了她不会老实喝药,不给她任何倒药的机会。
拧不过,她只好端起药来,浅抿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
“这药……怎么这么苦?”她驰骋疆场数万年,也有负伤的时候,但大多都能过则过,放着自行愈合,喝药这件事,她的确不擅长。
更确切地说,她受不住这股子苦味。
堂堂上神,吃不得苦,这话说出去总觉得有些丢人。
故而从前庚辛给她熬的药,她都是趁其不备,偷偷倒在后山的。
那段时日,东华养在后山的树,被她浇死好几株,直到他身陨不周山,都以为是自己养护不周,出了什么差错。
想来,怪对不住故人的。
但眼前这姑娘一副早就摸透了她这点伎俩的神情,显然不好糊弄。
“良药苦口,您只管喝,过几日,还得换一帖更苦的。”
“……”
药被再度端了过来,眼前的人笑意盈盈,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来,喝药吧。”
赖不掉,陵光只得硬着头皮喝下那碗药。
苦味刺得她脑子发麻,才喝了两口,眉头都快拧得僵住了。
“再喝一口,就有蜜饯啦,对对对,再来一口,上神真棒!就剩一半了……”霓旌端着蜜饯,连哄带骗地盯着她喝完了药,才奉上润口的蜜饯。
她自己浸的冰糖梅子,做得并不甜腻,平日里做个小零嘴儿正好,不过陵光刚喝完苦药,再吃这梅子,便觉得十分清甜了。
看着她分明苦得眉头打结,却还强忍着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失仪态的样子,霓旌暗笑:“我总算晓得当初尊上哄您喝药有多不容易了。”
她突然提及重黎,陵光倏忽一怔,掀起眼帘子狐疑地看向她:“……这法子是重黎教你的?”
霓旌莞尔,倒也不否认。
“您被绑到崇吾宫那段时日,尊上便同我说过,说您呐,是绝对不可能老实喝药的,须得有人盯着,哄着才成,否则背地里八成得把药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