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师叔”,令重黎有一瞬的愕然,虽还在气头上,还是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托了她一把。
他拧着眉,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将他往后一拽。
“别胡闹了,跟我走”
不由分说地要将人带回云渺宫去。
“掌门”身后传来了长琴的喝止声,“此事是否应当给个交代”
她指向一旁被打断了胳膊的弟子,质问重黎。
“出手伤人,就这么算了”
云渺渺一僵,侧目看了他一眼,心中自是有气的,但大庭广众,不是个商量和解释的地方。
“这妖孽极为凶恶,说不定就是魔族所扮,决不能就此揭过”一弟子高声附和。
“你说谁是妖孽”重黎生平最恼恨这两个字,当即一鞭抽过去。
虽没有打到人,却是吓得那弟子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住手”长琴当即挡在了那几个弟子身前,厉声吼道,“我等好心相劝,怎知你竟如此无法无天,欺辱我门下弟子,莫不是真被说中,心虚到意图灭口”
此话顿然在人群中掀起一阵喧哗,天虞山长老都这般定论,旁人更是纷纷离他而去。不敢随意近前。
步清风等人挤在人堆里,着实不知如何将这局面圆过去。
重黎握紧了手中的无愧,似是随时会再甩一鞭上去。
“我心虚呵,这话倒是好笑得很,莫说我没做过那些事,便是真做了又如何你们一个个的算什么东西,当真以为我怕了不成”
“您少说两句”且不论长琴等人脸色如何,云渺渺都不由愤慨,按着他的手低声呵斥。
“好既然问心无愧,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就此刻,你可敢自证清白”长琴也着实被气得不轻,本打算私下暗查,而今索性摆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长老”步清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重黎亦不甘示弱,目不斜视地上前一步:“你想如何试”
长琴伸出手,掌心大小的陶罐赫然浮现。
人群中的孟逢君只看了一眼,便蓦然僵住,暗呼糟糕。
“上回的符水并未制成,拿来测寻常妖物还管用,对于法力高深的妖魔却不一定能看得出来,这是我不久前刚熬制的方子,你可敢一饮”
说着,她解开了陶罐的木塞,寒气涌出瓶颈,一看便知绝非善类。
云渺渺眉头微皱,暗暗攥紧了拳。
手上还残留着妖兽的血,滑腻而冰冷。
重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样,要我去试试吗”
这话不似在询问她的意见,更像是等一个判决。
仿佛等着他的不是即将渗入骨髓的符水之痛,而是她一言而成的刀刃。
他赌一个答复,就最后赌这么一次。
长琴和众人的催促声此起彼伏,他都浑不在意,眼前的人沉默良久,终于抬起了眼。
却是漠然至极的神色与最为平淡的口吻。
“您想喝便喝,不喝也可,正好离开这。”
重黎顿然一僵,旋即却笑出了声。
似是终于死了心,释然一切地望着天。
“好啊,不愧是你”
无愧化镯,消失在他掌中,他推开了她的手,毅然走向了长琴,接过了那罐符水。
“渺渺”步清风和孟逢君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扯着她的袖子提醒她快些去拦着,她却始终不为所动。
重黎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了,端起那罐子一饮而尽。
没有半分拖沓。
利索得像是饮下一大口烈酒。
众人没料到他还真敢,一时怔然,鸦雀无声中,传来了陶罐被掷地的碎裂声。
四下屏气凝息,甚至有人已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心口擂鼓一般紧张地跳动着。
可等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不曾发生。
没有痛苦的嘶喊,没有众之所期的现形,站在中央的人,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白衣磊落,傲然而立。
“够了吗”他轻蔑地笑了笑。
长琴怎么都没想到,竟是如此结果。
那符水便是寻常人喝了,也多少会有不适之感,毕竟人无完人,沾染了七情六欲,心中自然会有些见不得光的念头。
可他,却无任何反应。
“我问你够,了,没。”他一字一顿的再度发问。
长琴攥紧了拳,合眼叹了声:“可以了”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不甘,不信,却又无可奈何。
重黎发出一声冷笑,穿过人群,昂首阔步地离去。
经过云渺渺身旁时,仿若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只留下冰冷的一句。
“满意了吗”
看热闹的人群很快在禁军和诸多弟子的劝诫下陆续散开,步清风和孟逢君也相继松了口气。
“太险了”
孟逢君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方才那几息间,她感到自己背后都快湿透了。
镜鸾看着云渺渺慢慢走到那些被摔碎的陶片前,屈身捡起一块,细细端详。
楚司湛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跑过去抱她。
她背对着众人,紧捏着手中的碎片,面色不大好。
所有人都赞叹她今日以大局为重,不徇私情,让这么多无辜之人免于担惊受怕,也由此化解了一场无谓的争斗,对她更为敬重。
但她眼中,却只看到了这些碎片。
像是一颗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心,留了一地的残渣。
便是重新粘起来,也满是裂缝,都不用多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