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云渺渺却似听了句再寻常不过的寒暄,目不斜视地望着他,没有半分惊讶亦或是心虚,更别说久别重逢的欢喜了。
她望着云霆和云夫人的眼神,更像是看着两个陌生人,连一丝喜恶都吝啬给予。
相较之下,对面的云衡却惊得险些从美人榻上滚下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云霆:“爹,您胡说什么呢?这事儿我从来没听说过啊!”
他今年才十八,二十多年前……他瞧这女子也就个十六七岁啊!
“衡儿,你那会儿还没出生,自是不知的。”云夫人叹息道,“我也没想到这是真的,你爹同我说起此事时,我是不信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便是模样有所变化,也不足为奇,可眼睛骗不了人,我不会错认自己的孩子……”
她愈发笃定,云衡心里就愈发忐忑,再看云霆,他也不似在开玩笑,转而怔忡地打量着云渺渺,开口都打磕巴。
“这,这么说我还有个……姐姐?”
云渺渺轻飘飘的一眼扫过来:“云公子慎言,便是义结金兰,也不是这么随便认亲的。”
而后,似笑非笑地抚了抚眼角,看向云夫人。
“我这双眼睛其实寻常的很,与不少人都相似,巧的是不久之前还有人同我说,我与已故的朱雀上神长了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若照夫人这么说,难不成我与朱雀上神还有什么说不清的干系了?”
闻言,云夫人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话,不由一怔:“渺渺,你……你是不是心里有怨?便是过去有些误会,也都过去了,能一家团圆,来日方长,有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
“这些年你是如何进了天虞山的?又拜在何人门下?你的命格已经无事了?”云霆也有许多不解之处,毕竟时隔二十余年,曾经的女儿如今已是一派掌门,物是人非,着实教人惊叹。
“你这些年可有受什么委屈?是娘不好,你还那么小,不知怎么活到今日的……”云夫人说着说着,竟抹起了眼泪,好不动容。
云衡在一旁看着他们嘘寒问暖,脑子一片空白。
他本以为爹娘让这女子过来,是为了替他出口恶气,哪成想其中还有这么一出。
他忐忑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白衣女子,她平静地听着这些久别重逢的寒暄,却始终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只一身素净的白,不施粉黛,就显得面容更为清丽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久了,仿佛会把人吸入深渊。
她如今是天虞山掌门,岂不是意味着他也与仙门首府攀上了关系?
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在人间有爹娘给他铺路,仙门还有个姐姐为他撑腰,日后谁敢瞧不起他,说他是个纨绔?
如此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挨顿揍也挺值的,随即露出了笑容。
“这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我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个姐姐,之前倒是得罪了。”
他忍着疼,冲她咧嘴。
云渺渺瞥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云霆似是感慨万千,叹道:“血脉亲情,连骨带筋,妖尸虽恶,却没想到因祸得福,找回了渺渺,如此便能齐心协力,共保朝云城,早日将铲除妖邪!”
云夫人连连附和,看着出落成大姑娘的女儿便不由得心潮澎湃,赶紧给她端来了几碟点心。
“都过午时了,先吃些东西垫一垫,娘这就让人去做些好菜,今晚你便从驿馆搬回来吧,相府还有不少屋子空置着,一会儿娘带你去瞧瞧可有合意的,回头让下人收拾出来……”
云渺渺侧目瞧了瞧,都是些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的糕点,雕成精致的花,栩栩如生的鸟兽,却没有一样,是她爱吃的。
“不必了,云夫人,我过几日便会启程去北若城,屋子还是继续空置着吧。”
她突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云霆嘴边的笑容立时僵住,正打算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的云夫人和云衡也有些愕然。
“……你不打算留在朝云城?”
她默然片刻:“并无此意。妖邪作祟,自然要去查个明白。”
“那朝云城呢?”云衡猝不及防,顿时慌了神,“难道你不打算留在城中帮爹爹一把?”
云霆亦沉了脸:“北若城已没有活口,朝云城乃是帝都,自当死守到底,你下山不正是为了援助朝云城,这个节骨眼上,还跑去别的地方做甚?”
“是啊渺渺……”云夫人也劝道,“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你能不能……你看,娘还想给你做几件新衣裳呢,这些年你受委屈了,爹娘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弟弟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衡儿?”
她看向云衡,他一激灵,连连点头:“对对对,姐姐还是留在朝云城吧,爹娘也都在这,万一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他可是听说过那些妖尸的,寻常凡人哪里能应付得来,他光是听说都要吓死了。
“这个时候,只要保住朝云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切勿乱跑。”云霆正色道。
沉默良久,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凉薄至极,怔愣须臾才反应来是谁在笑。
云渺渺扶着额,缓缓发问:“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不必管其他地方,助你们守住这座帝都,就万事大吉了?”
“朝云城是人间最后的希望了。”云霆义正辞严。
她合了合眼,一瞬的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白辛城。
白雪皑皑,寒风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