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不周山,无论在何种传说里,都是一座不生寸草的废墟,听闻早些年半山还有一株相思树,可惜到底还是没能留存下来。
赴往不周山的途中,遥岑说起不周山的过往,也不免唏嘘。
荒山一座,甚至连个像样的落脚地儿都找不到,尊上命他去这么个地方找寻长生之血的线索时,他总觉得倒像句玩笑话。
“所以,找到了?”曦光中,重黎的脸色似是褪去了这几日的阴郁,余鸢姑娘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也难怪如此,听闻这几日在丹乐宫伺候的仆婢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
余鸢姑娘醒来便要找尊上,故而今日他们还是趁着天没亮便启程了。
他点了点头,答道:“依照尊上所言,的确在不周山下发现了一道颇为厉害的阵法,以魔族之身上前,修为不足的眨眼便魂飞魄散,但也确实有道缺口。”
说话间,终于到了地方。
脚下的不周山早已不复当年天之柱石的巍峨,嶙峋怪石,参差不齐的山峦,或许这种四处倾塌的石堆,也不能称之为“山峦”了。
如传闻一般,山中早已没有任何生灵,山涧枯涸,只留下布满乱石的河滩,就连石头,都是裂的。
“这到底经历了什么……”饶是身经百战,遥岑也从未见过这般惨烈的景象,便是个尸横遍野的战场,也不见得如此骇人。
时隔数千年,还能感到山中凛凛杀气,风声萧瑟,仿佛还能听到那些凄厉哀鸣。
重黎静静地望着那株枯死的相思树,没人晓得,它原本不在那,不周山倾塌后,随着石流陷落至此,却还维系着一截根茎,苦苦熬了数千年。
每一年,都只能开出一朵花,鲜红的,像是血的颜色。
像是好多年前,他在这株树下,终于找到她的尸体时,看到的颜色。
他站在树下,年复一年望着这片荒芜的时候,只有一朵相思花,看起来是温柔的。
而那朵花,今年也终于不在了。
“尊上?”遥岑一连唤了几声,他才转过头来,“依您吩咐找到的东西就在那,尊上您还是亲自看看吧,属下孤陋寡闻,着实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也不确定是否与长生之血有关,若是护法在此,或许能瞧出一二。”
重黎皱了皱眉:“霓旌那边还未将消息传与你?”
遥岑顿了顿,摇头:“前两日还收到一封传书,这两日却是没有,属下……找不到她。”
沉默半响,重黎也不打算为难他,霓旌人在天虞山,能将消息传出来都是依靠九思,魔界的人想要越过长潋亲手布下的阵法,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且他已经回来了,不周山的事也就无需霓旌暗中斡旋,直接办了便好。
虽说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但好歹他也拜在她门下多年,对自己的师尊还有几分了解,当年在不周山若真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最后敢把烂摊子硬抗下来的,也就这么个傻子。
在昆仑拜师学艺的那两千年,他从未见过她低过哪怕一次头,服过一声软,当真如世间传闻,诸天神佛所见那般,无所不能。
不周山倾,封天阵毁,还能用什么压了无尽足足五千年,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谁都不曾真的见过的无上法宝。
不过遥岑这些年应当也对长生之血有所耳闻才是,真找到了东西,多少能瞧出点端倪,怎会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他跟着遥岑踏入不周山底,残存的封天阵依旧留存于此,在乱石中支起了一片天地,之前此地封着无尽,他还没有狂妄到刚愎自用的地步,能让诸天神佛一朝陨落,拉着整个神界一同覆灭的东西,绝不仅仅凭着玄武一人的叛变。
父神在世时,都极为忌惮,更不必说父神陨落之后了。
为神者无情,父神诞生之初,便顺应天道一分为二,汇集着天下恶念的神灵,亦是神灵,弑神,本是不被容许。
封天阵,本就是逆天而生的术法,也因此,搭上了常羲娘娘的性命。
他决定将这团东西封印在自己体内时,都觉得自己疯了,但最后,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封印之时被这玩意儿反咬了一口,失忆了十多年,这辈子都不曾这般丢人过!
所幸另一半落在了长潋那小子手里,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不过眼下……这算是他时隔多年后,头一回站在这座洞窟的最深处吧。
“尊上,您看。”遥岑指着石壁下的一堆乱石,像是山中震荡掉落下来的。
他们将附近清理了一下,却不敢再近前了。
石缝间透出了古怪的光,时隐时现,靠得近了,便能感到一阵迫人的威压,饶是他都有些迈不开腿。
遥岑喘得厉害,竭力支撑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随他往前走。
“你留在这。”重黎看出他的吃力,将他拦了下来。
遥岑自是想与他一同上前的,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该说不愧是上古神祗留下的东西吗,以他的修为,怕是也只能到这了。
“尊上小心。”他望着重黎独自一人朝着那堆乱石走去,往后退了两步,方得以喘息。
双腿愈发沉重,似是有一只手攥住了心肺,逐渐用力,每一步都是更为艰难的煎熬。
终于站在那堆乱石前时,重黎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他伸出已经开始发麻的手,将上面的石头挥开,终于看清了里头的东西。
还未来得及细看,一团光辉突然飞了出去,越过重重把守,彻底打破了这道名存实亡的封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