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显然是有所不满的。
若换了平日,云渺渺这会儿应当在不露声色地绞尽脑汁,思量着说些什么,才能将这祖宗搪塞过去。
但眼下,一瞧见他这张脸,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在水镜中看见的那一幕。
郎才女貌,谈笑风生,换了谁都得赞一句天作之合吧?
她觉得挺好,横竖口是心非这等事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不夜天中不是比比皆是么,嘴上说着牢记恩情,可日久生情这等事谁又说得准呢?
余鸢能借着救命之恩,在丹乐宫长居千年,与这般女子朝夕相对,试问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不喜欢那样的,难不成还觉得她这样修为低下,命格惨淡又薄情寡义的女子更好些吗?
重黎总觉着眼下这局面有些尴尬,且不说他究竟怎么想的,这大半夜一不留神居然溜达到天虞山来了,光是他为何在看到她院中空无一人,就在这偌大的映华宫中寻了三圈儿这等事他就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屡教不改的蠢蛋!
方才四处寻她的时候,焦虑的心情不禁勾起了一些陈年琐碎事,只是当年那座云渺宫,比这儿可大多了……
“本尊不是来看你的。”他矢口否认。
“哦。”她平淡以答,仿佛压根没将他来这做什么的放在心上。
见她如此反应,他心头又冒出一股子不甘来。
“几日工夫,你敢同本尊甩脸子?”
“没有。”她似乎并无过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生气的,不是您自己么?”
没料到她真敢回呛,重黎本就因这几日长生之血断了线索心烦意乱,她一句话,总能勾起他心头一股子怒火,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快要死了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般漠然的反应。
原来无论多少年,转生多少回,她还是这个德行。
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怨恼骤然而起,正要喷薄而出之时,猝不及防撞入他眼中的,是她缠着一层又一层纱布的右臂以及发丝之下,透出的一片淤青。
满腔刻薄之辞忽然就偃旗息鼓了,他头一个反应便是蹲下身,撩起她额前碎发。
果然,红肿一片,周围的皮肉都有些发紫了,浮现出一颗一颗的细密的红点。
他猝然皱眉:“谁打的?”
云渺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手,捋了捋头发,将伤处遮住。
“走路没留心,摔的。”
这话重黎都没动过要不要相信的念头。
“又跟本尊扯谎,你说句实话会死吗?啊?!——”
染上了怒意的口气,听来有些焦躁。
他低头一看她的胳膊,包了这么多层的纱布,居然还能渗出血色来,这伤口是有多深?
见糊弄好像没那么容易,她只得轻描淡写地道了句:“……我被怀疑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在上清阁与其他门派的人起了点冲突。”
闻言,重黎顿时面色一沉:“奸细?他们是这么说你的?”
她默了默,平静道:“我毕竟是唯一一个活着从魔界出来的,终归会招来些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就能把你打成这样?”他拍案而起。
“这……”她不太理解他为何突然又着急上火的,明明说的是她的事,况且胳膊上的伤也不是其他门派的人下的手。
她的确想理一理头绪,尽量简短地同他说清楚,但他显然不像是乐意坐下来好好听她说几句的样子,脸都黑成锅底了,起身就往外走。
“长潋那厮就任你被人欺负,这还当个屁的师父!”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看那架势,怕不是要就地找截撬棍,下山寻仇去。
云渺渺这会儿没多余的精力陪他折腾,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卷宗,不轻不重地唤了声。
“阿黎。”
烛火一晃,眨眼间,方才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的魔尊便再度回到了屋子里,一脸震惊地扶着柱子,才没因这梦似的恍然摔在她面前。
“你!……”
他觉得她最近是愈发得寸进尺了,他的逆鳞难道是让她专门用来折腾他的吗!
“师父已经保下我了,您可别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她背过身去,似乎不大乐意与他多言。
他在她身后站了许久,愈发搞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今日的脾气好像大了些,却又不知在气什么。
霓旌同他说过,女子的心思是世间最难的谜。
便是得知谜底,也不定真就能领会。
而他觉得,比起那些寻常女子,眼前这位尤为难懂。
只觉得同她隔着一层又一层的迷瘴,被拒之千里,连猜的机会都没有。
沉默良中,连烛泪滴落的声响似乎都足以激起回响。
她终于动了动,指向不远处架子上的小炉温着的一壶茶。
“茶水在那,您自便。”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重黎又是一阵不服气。
猜不透便猜不透吧,给她找点不痛快也成。
他看都没看那壶茶,撩袍欲坐,案边蒲团突然被抽走,远远地丢到桌子另一头。
望着眼前这颗不动风声的后脑勺,他气得嘴角直抽抽。
行,不让他坐这边是吧,他今日就偏要膈应她一回!
他走到桌子另一头,将蒲团一脚踹回她旁边,堂而皇之地席地落座。
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云渺渺狐疑地回过头,却见他一脸理直气壮,就差将“本尊就是要坐在这儿”纹脑门上了。
这人简直没法儿说了,到底怎么给养成这般乖张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