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离开医院后,立刻前往燕京。一路上,她眼前都是唐发根那张发肿的病脸,他那愤恨交加的眼神,仿佛刀子一样扎在她心里,怎么都抹不去。
唐发根不喜欢自己,唐卡很清楚。究其原因,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因为她不是个男孩。性别即原罪,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现状。庆幸的是,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莫须有的指责。
凌晨一点钟出燕京火车站,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街上基本上没有行人。她舍不得打车,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徒步走回到出租屋,身上衣服已经被淋透了。
第二天醒来,唐卡只觉得头重脚轻,鼻孔里都在往外喷热气。她没当回事儿,直接从背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感冒药,抠出几粒灌了一大杯温水,继续埋头睡觉。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半晌,临近中午时,她恍惚听到有人在外头敲门。
唐卡爬起来,顶着满头乱走出去,看到外面西装革履的男人时,愣了足足五秒钟。
“肖先生,您怎么过来了?”她错愕。
“你昨天没看可乐。”男人淡淡道。
“您就为这个专门来找我?”唐卡震惊。
“到附近办事,刚好经过这里而已。”他云淡风轻道。
唐卡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犹豫了片刻,请对方进屋。
小客厅是公用的,只有张简陋的桌子,还有一组塌掉的皮沙发。
桌子上脏兮兮的,有人吃了泡面都没来得及收,两只苍蝇嗡嗡地这上面盘旋着。
屋子里光线昏暗,墙上白漆脱落的所剩无几,地面坑坑洼洼,还散落着一层瓜子皮。垃圾桶里瓜皮已经堆成了小山,空气中散发着腐臭的馊味。
这环境别说是外人,就连唐卡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她想要收拾,却又感到无从下手。
肖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心中暗自惊讶。这里的环境实在太糟糕了,他曾到贫困深山里参与慈善捐助活动,观感都没这么差。
“不好意思肖先生,我生病了,所以没来得及过去。”唐卡声音沙哑说。
“这好好好样啊,去医院了么?”
“小病,过两天就好。”唐卡说。
男人衣着光鲜,仿佛钻石误落尘埃,他光是站在这儿,屋子里好像都亮堂了几分。
沙发太破旧了,唐卡没有贸然请他落座。两人就站在客栈里聊着,看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唐卡不禁泛起了嘀咕。
“我明天要去学校报到,下周还要军训,最近可能没时间过去看可乐……”她小声说。
“不急,最后我会跟它解释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肖也说。
有钱人的客套话,她才没傻到会当真。
“那我先走了。”肖也说。
“我送您!”唐卡如释重负。
走出两步后,她眼睛突然发黑,不过身体反应快,及时抓住了男人的外套。
肖也转过脸看她,印象中倔强坚韧的脸,这会儿已经没了血色,嘴唇还隐隐发白,不仅如此,眼神似乎也焕散了。
“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不好意思!”唐卡连忙松手。
“吃的什么药?”
“清热冲剂,还有布洛芬。”
肖也突然伸出手,直接搭在了唐卡额头上。他手指修长,掌心触感微凉。
唐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好像被贴了定身符,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把药给我看看。”肖也说。
“哦。”唐卡连忙照做。
她忐忑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把药递给对方。
“全都过期了。”肖也扫了眼说。
“怎么可能呢?我去年才买的!”唐卡狐疑地接过来。
待看清上面的一串数字时,她立刻闭上了嘴巴。
“你脸色很差,体温又高,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肖也说。
“没事,待会儿再吃点药就好。 ”唐卡努力保持微笑。
“明知道过期了你还吃?”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说过期的感冒药没有毒性,只是效果不那么好而已,我可以多吃两粒。”
肖也盯着她,嘴唇绷成直线。
“去医院吧,我送你,车就在楼下。”他突然道。
“小感冒而已,真不用麻烦!”唐卡连忙说。
“你这次生病如果拖个十天半月,不仅会耽误入学,还会影响可乐。”肖也说。
又是那条好命的狗,想到它那座豪华木屋,还有专属的进口支架,唐卡由衷地感到羡慕。
最终,她还是坐到了车上。这是唐卡第一次乘坐私家车,要是搁平常,她肯定能放松身心好好感受下这种感觉。可是此刻,她却只能靠在椅背上,浑浑沌沌的胡乱想着。
从小到大,她除了长期营养不良外,身体没出过任何毛病。即便偶尔有个伤风感冒,也能很快恢复。像现在这么难受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也许,她的确病的有点重……
不知道会不会死,她还这么年轻,应该不至于吧?还欠陈文轩两万块没还呢,如果真有个好歹,对方不得郁闷死?早知道会这样,她昨晚出站就应该打个的,实在不该心疼那十几块钱……
肖也很专注地开车,偶尔会往旁边瞥一眼。少女稚嫩青涩的脸上,时而忧郁、时而严肃、时而感伤,表情丰富极了。车跑的很快,路边建筑飞驰着倒退,看得唐卡越来越困,眼皮越来越沉重……
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