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人,好好儿地乱说什么话?”酒楼里头走出来个挺着肚子圆头滑脸儿的人,那边上敢怒不敢言的小二见了,便像见到救星一般奔过去。
文娘子便晓得这该是这里头的掌柜了。
果不其然,那小二凑过去好一顿说道,来人的盘子脸登时涨红,肥胖的手指着文娘子三人,“咱这地方虽比不得什么太守府,但到底是接了各位贵客,岂容得这么一个刁钻丫头闹事?滚滚滚!”
乌鹭本不想与他们纠缠,偏得文娘子先说了那些挑衅的话,这会子又来了个出言不逊的,这丫头脾气也上来了,果断眉眼一横,瞥着对面看热闹的以及那类似掌柜的角色,“我们娘子再不济也是堂堂天师一位,娘子既然说了,你们这儿不干净,那就是不干净。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原本都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富贵子弟,一听这小丫头居然还是天师,心里头不管信不信,到底都关了窗户,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瞧着。
毕竟这世道,以天师为尊。
瞧着众人被吓到,乌鹭丫头才出了口气,瞧着那边怒发冲冠的掌柜呸了一声,“原就是你们这儿狗眼看人低的,我家娘子心好,才将天机泄露给你。哼!”
罢了潇洒一转身,拉着文娘子又走回车篷里头去,还不忘吩咐车夫,“二虎子,咱们走,没得被这地方的霉气沾染,污了娘子的灵气。”
“姑娘说的是!”二虎子本就见不得这些人看人下菜的模样,好容易文娘子开了口,他也觉得浑身舒爽,拿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瞪了眼掌柜的和小二,纵身一跃上了车板,熟练的驾车离开。
眼看着青顶马车走远,那掌柜的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竟半天只憋出几句岂有此理来。
楼上包厢里的窗微微打开一些,里头的人望着马车远去,心里头有些不信,“那丫头当真是天师?”
“瞧着才十一二呢,约摸家中有人是天师吧,所以这么嚣张。”
“那她说了这里不干净……”
“诶!黄口小儿随口乱说!这地方可是渝城最好的酒楼!来来来,接着满上!”
顿时那股低落的气压才散去,除却掌柜的被气得有些发蒙,客人们便只当是个笑话,依旧喝酒吃肉。
没有人把一个十二岁小丫头的话当真,就连后院烧柴火的火夫听了,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手头上半刻也没停下。
木头被砍做许多块儿,一点点被凑近灶台,底下的火越发旺盛。
另一处,已经远走了的青顶马车里,文娘子正盯着乌鹭看。
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了,乌鹭被看的不自在,圆脸上有些通红,便扭过身子去,“娘子一直盯着奴婢做什么?”
文娘子抿了抿唇,“方才都不像你了。”
方才一连串话说着,听起来竟比平时凶上许多。虽早知道这丫头见不得自己受委屈,可是这般剽悍,半点儿不怕生,却也是文娘子头一遭见到的。
她的话叫乌鹭登时又红了脸,看起来就像个熟透了的李子,小丫头嗫嚅着,“他们本就捧高踩低,见我们车架不比别人,便想着赶人离开。偏的给娘子委屈受,奴婢见不得这种。”
乌鹭以为文娘子又要打趣自己,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文娘子伸过手来,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好丫头,就是得胆子大些,才不至于叫人欺负了去。入京以后,许多事情,我一个人忙不开,旁人我信不过,只有你能替我去做了。”
乌鹭一听她的语气,便晓得是在交代入京之后的处事了,也不再顾着害羞,坐直了身子,圆脸上还带着通红的颜色,那双眼睛里却透着坚定,“娘子放心,只要娘子交代下来,乌鹭一定办的妥当。”
“好丫头,”文娘子转了眸子,掀起帘子望外头,“这地方也是是非之地,留宿一晚便走。”
既然已经转了话题,乌鹭也不再害羞了,只替文娘子斟了茶,都是方才入城时候让车夫去买的上好龙井,只拿滚水一煮,顿时茶香肆意。
“不过娘子怎么知道那地方不干净的?奴婢瞧着,虽那些人刁钻了些,但到底是迎接富贵客人的地方,想来任何方面都得仔细认真许多。”这时候没了外人,乌鹭也忍不住问出内心所想。
其实文娘子一开口的时候,乌鹭有些怀疑娘子是不是说出来吓唬人的,故意不给那掌柜的好脸色看。可是转念一想,文娘子也不是个会为这种事大费周章的人。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那地方当真不干净吗?乌鹭将茶盏端过去,便眼巴巴等着文娘子回答。
新煮的茶自然是烫的,文娘子接过来,两只手捧着,低下头去,雾蒙蒙的眼睛里倒映着这茶汤里的自己。
细眉杏眸,五官精致。虽与前世的姜文茵模样不同,却也可以看出来眉间气质竟有几分相似。
文娘子不禁去想,自己当真是越来越像姜文茵了,性子也好,模样也好。方才的举动,倘若放在刚刚重生的文娘子身上,那断然是不敢的,可是她已经将身子调养的差不多了,能掩盖的地方也用了阵法掩盖,便不自觉漏出些许姜文茵从前的性子。
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别人尚且认不出,可是宋毓那厮,一点点都会觉察出端倪。入京以后,断然不可如此了!
“娘子?”她正出神,一直等着她回应的乌鹭便出声唤了两句。
“恩,”文娘子收了思绪,眸子也从茶汤里离开。“我不会胡说。那地方确实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