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不好,一是因为这具身体从前就是有缺陷的,二则是因为文娘子吃不惯那些东西,一来二去的,也就消磨的瘦了。
乌鹭来到文娘子身边,这种情况才有了些好转。
所以乌鹭也最清楚文娘子的习惯,吃食上的费用断不能少了,京中物价又贵,乌鹭想着,又叹了口气,乖乖将那些剩下的银子收起来。
“不过娘子为什么要将那匣子放在车底下?怪渗人的。”乌鹭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又想起车底下放着的那个木匣子,身上又起了一层冷汗。
那东西可是放牌位的!更何况,牌位的主人还闹了魂!
乌鹭虽跟在文娘子身边一年了,却还是有些怕这些东西,想着身子又忍不住抖了抖,小心地瞥着文娘子。
文娘子呢,依旧杵着下巴发呆,目光空空的,也不知道外看向何处。
“我说了的呀,天机不可泄露。”
乌鹭缩紧了身子,这东西不会招鬼吧?
似乎是到了那坑洼的地方,车身摇晃的厉害,文娘子眸光微闪,“来了。”
乌鹭浑身汗毛的都竖起来,慌张的左右瞧着,生怕从哪里探出个没身子的脑袋来!
车子剧烈的颤动了一阵,外头马儿似乎不受控制了,车夫的呵斥声接连传进来,乌鹭抓着文娘子的手,眼中已经泛起担忧,“娘子……”
文娘子轻轻摇了摇头,旋即起身,掀开那车帘走出去。
天色尚早,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不见行人车马,道路两旁的引旗耷拉下来挂在边上枯萎的树干之上。
文娘子不顾乌鹭和车夫的呼声,一下子跳下去,身子堪堪落地。
“娘子!娘子快回来!”眼看着外头风起,一股不正常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乌鹭本能的觉得不好,她想跟着跳下去,然而那那马儿已经往后仰倒,整张车子都往后翻过来。
乌鹭紧紧闭着眼睛,官道边上就是断崖,这次怕是不好了。
预想之中的坠落感并没有传来,乌鹭小心地睁开眼,却看见文娘子正拉着马儿的缰绳,那车夫瘫坐在车板子上,面如菜色。
“娘子!”乌鹭坠着车帘子喊了一声。
这车子堪堪的停在断崖边上,甚至还能听到后头呼啸而过的风声。
文娘子拉着缰绳,微微蹲下身去,偏着脑袋看向车底,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出来吧。”
她说着。
空气里死一般的沉静。
车夫和乌鹭两个几乎是屏住呼吸的,他们盯着文娘子,眼看着她朝着车底伸出手去,半截藕臂被掩在黑暗之中。
文娘子抿着唇,额上流下几滴清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之上。她的手还在车底,另一只手拽着马儿的缰绳,那马儿在她的手中异常乖巧。
乌鹭不敢动作,眼看着文娘子以一种半跪着的姿势从车底拿出一样东西,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上头是镶金的搭扣。
那盒子泛着淡淡一层红光,像是血色,叫人看了便觉得心颤。
血光映在文娘子的脸上,她一双杏眸清浅,手指在上头点了点,那搭扣应声而开。
噗通一声,从车底传来。
重物坠地的声音吓了车夫一跳,乌鹭忙忙地循声望去,只见车底下滚出个黑衣人来。
浑身都是黑色的衣裳,面上也用黑色方巾遮住,除了那双含恨的眸子,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一阵惊呼声起,还在马车上的两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居然从车底出来了?难道是一直都在车上吗?那么大个人,那么小张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文娘子松开了缰绳,走到那黑衣人跟前,迎着那人一双含恨的眸子蹲下身去,伸手解开那人脸上蒙着的黑色方巾。
方巾底下的脸庞尚且稚嫩,紧紧咬着牙齿,一双眼眸里满是不服之意。
“你恨我?”文娘子捡起地上的方巾,攒在手里头。
“娘子!”乌鹭已经下了车,顾不得自己还在发抖的身子,匆匆到了文娘子身侧,身子刻意将文娘子与那黑衣人隔开一些,眼中尽是防备,“娘子担心些……”
“无碍的,他不能动。”文娘子瞧着那黑衣人,“摄魂阵,没什么害处,只不过让你暂时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而已。”
从姑苏城出来的时候,文娘子便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这种感觉在徐州城内更加强烈,尤其是当文娘子只身一人到那林府去布阵的时候,分明能感受到有人亦步亦趋跟着自己。
那是一种直觉,天师们生来就具有的直觉。
但是文娘子抓不到他。得亏了在店里发现这种阵法,文娘子借了阵引,以阴阳棋为基础,才设下这阵法,没想到还挺好用的。
此刻这小孩子便是被阵法困住了。
文娘子瞧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却一副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十分不能理解。“我从前得罪过很多人,也招了很多人恨。可是那都是从前了,现在没人认得我。所以你为什么恨我?”
不知道为什么,文娘子心中有一种可悲的想法。她甚至想让这孩子说姜家,说她是姜文茵所以才恨她,才想杀了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文娘子便呆住了。她从未刻意去想过这些东西,姜文茵已经死了,她只是文茵,只是文娘子。可是到了这种时候,文娘子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姜文茵。
她希望别人以姜文茵的身份来称呼她。
她放不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