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步床上是粉色芸纱幔,轻盈又朦胧。对面一人高的西洋镜里印着女子隐隐绰绰的身影,靠在床头迎枕上,满头青丝洒落。
“折露。”幔帐里的女子唤了一声,娇糯的声音里带着许久不曾张口的喑哑。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又合上,随之进来的是急促又不失规矩的青衣婢女。她看着挑开幔帐的那只素白的小手,一双杏眼又红又肿,眸光往上,果然见着了那张过分惨白的小脸。
这张脸一路上是透着绝望的,从听到消息的那刻,原本玉雪可爱的人就成了深闺怨女的模样。
婢女颤着手,将幔帐挂起,随后伸手去想扶拔步床上的女孩儿起身,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郡主…”
她对不起王妃的嘱托,对不起王妃的恩情!她没照顾好郡主……婢女垂着头,身子轻轻颤抖,却依旧跪的端正笔直,让人挑不出错处。
偌大的房间内充斥着悲寂的味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大概就是雪地独行的孩儿触碰着冰凉的积雪一般吧,薄凉又难受。小郡主皱了皱鼻子,漂亮的星眸盯着绣满汀兰的帐子,地上的婢女不再开口。
“折露,都过去了吧?母妃也不希望我过不去的。”忽的,小郡主坐起身来,小巧的脚丫踏在床前的矮几上,她像是在问地上的婢女,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这问题太突兀了,生生将婢女喉咙里酝酿了百遍的安慰话语给堵了回去。从出发上燕京也有十来日了,郡主从不开口,像个木头人一般任由她们如何哭喊也是呆呆木木的,失了魂。
现在好容易开口了,可她要怎么回答郡主呢?过去,丧失双亲之痛如何能说过去?但是若过不去,郡主又该如何?婢女交叠在膝头上的双手忍不住紧了紧。
好在小郡主也不让她回答,只自己下了榻,取了一旁的外裳搭在肩上,小小一团的身子因为猛然噩耗与日夜不断的兼程而愈发羸弱,一张娇嫩苍白的脸上写满无助,但那双漂亮的星眸里边却沉淀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二岁的年纪,满头青丝曳地,不施粉黛也露风华。真是个好年纪呢,没有死,她还在从江南上燕京的路上,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不正是个好年纪吗?
这般想着,小郡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镜中的人儿笑容初显,端的是满面风华。既然老天让她再活一世,就不能再当那任人宰割之人!
“父王和母妃一定不希望我继续消沉。毕竟,我长安王府,不能退!”她转过身子,微微蹲下来,那双异常漂亮的星眸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
“我大齐子民不屑逃避,我长安王府的人,更不能逃!”婢女抬头看着她,仿佛看见了那日城楼上一身素衣的女子,脚下踏的是断臂残肢,血红的颜色染在裙边,斑斑驳驳。
混战过后的城楼上满是血腥味,满天的霞光仿佛要吞没这里的一切。“去吧,折露。带着汀汀去燕京,你要告诉她,长安王府,不能退!”女子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沉黑的乌木簪子以金线绘凤案,印着她恬静而无谓的面庞。
这是晋北军令!折露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不复方才的柔弱。“末将听令!”
小郡主咻的笑了,很是明媚娇艳的笑容,一双星眸映衬着她微红的面颊,十二岁果真是个好年纪。“服侍我梳洗吧,耽搁了上京可是会被圣上怪罪的。”她将手伸向地上的婢女,这是她的母妃留给她的依仗,她的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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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间外是粉珠串成的帘子,一点点坠下来,虽然是在行路中匆忙挂上的,但也足以见其人精细。三十上下的女子拿着针线坐在里头,手上是一副刚刚起了头的刺绣,七歪八扭,看不出什么。
她绣了几针,偶尔抬眼看着窗外,三月阳春的季节里这太阳也还是有些凉意。“待到了京里,也是四月份了。”喃喃的语调听不出情感,咯吱一声轻响,她将线头咬断。
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步履匆匆。女子放下刺绣,转头看着这进来的人,“如何了?还是不肯说话?”这孩子也还真是倔。
“嬷嬷,好了。正唤了折露姑娘伺候呢,听着倒是有说有笑了。”答话的是个婢女,她对着上首的女子行了礼,声音里透着些惊喜。
啧,原以为这是要闹到上京去呢!终究是想明白了……女子笑了笑,温声吩咐着婢女,“去让驿馆的做两道江南口味的点心送去。”
“是。”那婢女应了,忙要退下。
“等等,还是做道瘦肉粥和嫩豆腐送过去吧。”那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吩咐了一次。
婢女应了,见她不再开口,便行礼退下。
珠帘被人掀起,又是一番摇动。这室内又只剩女子一人,她将刺绣拿起来,接着方才的地方引了针,三下两下,金线翻飞,白色的绢布上隐隐有两字浮现。
“想不明白又如何,终究是要去的。”不用僵着,倒是免了受罪。女子摇了摇脑袋,越发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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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黑的乌木簪子被插入发间,将满头青丝牢牢固定。小郡主用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她正值鲜艳的年纪,却因为双亲痛亡而一身绫布白衣,也戴不得过多首饰。
“母妃只留下了这簪子吗?”她看向身旁的折露,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哀伤。
这还是接到王妃战死的消息后小郡主第一次开口问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