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见雪了。
尉绾抱着掐金丝的汤婆子坐在屋檐下,放眼望过去,这座三进的小院子里一切都被大雪覆盖。白茫茫地映在尉绾的瞳孔里,徒留空洞。
方兰转了角过来,步履匆匆。在距离尉绾三步远的时候放慢了步子,拍了拍肩头的雪,又稍微走近了一些。“姑娘,进屋吧?”
她看着面前的尉绾。小姑娘应声望向方兰,巴掌大小的脸煞白煞白的,一对漂亮的星眸此刻显得有些暗淡,嘴唇紧抿,裹着偌大的袍子,更显她瘦弱了。
尉绾不过十二的年纪,却偏偏遭了灭族之苦。当初声名显赫的天师尉家,到如今只剩下一个不会灵术的尉绾。该怎么活下去呢?方兰看着面前的小主子,不觉侧过头去。
虽如此,可是方兰匆匆擦拭眼泪的动作,却还是被尉绾收在眼底。她站起身,将汤婆子搁在自己的位置上,近了方兰的跟前,踮起脚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在方兰惊愕的目光里,她笑了笑,那笑意仿佛三月暖阳一般,破冰而出,叫人生出绝境里的一丝希望。“方兰,总会有办法的。相信我。”她垫着脚,漂亮的眸子里有了神采。
大雪封路,年前的旱灾让楚国各地收成锐减,如今又逢百年一遇的雪灾,不可谓不是雪上加霜。负责调送救灾粮的军队被隔在了寒山寺外,天寒地冻,只能就地扎营,生火取暖。
营帐里哪怕是烧了铜炉,也还是冷的让人打颤。顾则裹着狐裘,发觉没半点效果,便干脆让人将那床上好的蚕丝棉被拿出来裹在身上,坐在炉火边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暖意。
就着铜炉烧热了水,沏一壶龙井茶,顾则喝一口,便喊一声舒服。
宋毓掀了帘帐进来,便看见他那副熊样。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自有人接过去抖落雪迹。
“你是来督军送粮的,还是来享受的?”宋毓抢下顾则手里的茶盏,见是从来没见过的红釉,便晓得这是前几日京中疯传的顾二爷花了一幢宅子的银两买下的红釉瓷器。
顾则眼疾手快一把将茶盏抢回来,往后躲了躲,“怎么,允许你宋毓不远万里跑来下聘,还不允许我顾则喝茶看景了?”他挑了眉,这话一出,果然叫宋毓哑口无言。
“啧啧啧,你看上谁不好,怎么就偏偏看上那丫头?如今这时候,娶她,不就相当于找了个大麻烦放家里嘛!”顾则见他不开口,也胆子大了,说起话来没个把门。
宋毓本要掀袍子坐下了,一听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好。干脆站起身来,一脚踢过去。
顾则早已经习惯被飞踢的日子,身子往后一倒,避开了宋毓的腿。可怜了他那宝贝红釉,直接从手里头摔下来碎成了渣。
“宋毓,你不是人!”顾则的哀嚎惊起营帐外一群寒鸦。
一旁的门客营帐里漏出半个脑袋,在看见宋毓欣长的身影阔步而出时,便赶紧缩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有人躲在被窝里问。
那人钻进自己的被子里,对着手哈了口气,又搓了搓,“二爷定是又把宋公子惹怒了,遭了罚。”
“哦,”几个漏出半截脑袋想要听八卦的人瞬间又缩了回去,这事情太平常不过了,他们甚至都懒得去搭理。
顾二爷嚎了大半天,见没人过来,也就歇了声儿。
一夜风雪,有人帐里暖,也有人屋外寒。
宋毓缚手,站在山顶向下望去,整个姑苏城都映在眼底。风是凌厉的,夹着雪花拍打在脸上,还有些刺痛。
宋毓站在那儿,目光只投向一个方向,那眼眸里浮浮沉沉,最终只归为清明。
姑苏城内,尉家小院早已经落了锁,仅有的几个家丁在白日里便被尉绾给散了,如今只有方兰方月两个陪着她。
方月值夜,模糊间醒过来,发现尉绾不在床榻上,瞬间便没了瞌睡,抓起一旁的莲花灯匆匆追了出来。
这院子是从四百年前就传下来的,原先阖家都住在这里,上到家主下到看门喂马的奴仆少说都得有个千人,自然觉察不出什么清冷。当然,当时尉家的祖宅也并不是只这一间院落,只不过其他几处已经被所谓的族人都给卖了,只剩下这里罢了。
如今院子小了,人少了,晚间的时候一股阴气逼得人直打寒战。方月借着烛火微光,勉强看清回廊里的路,脚下的步子半分也不曾慢下来,匆匆地往前走着。
冬日里听不见什么叫声,唯有方月自己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像是鼓点,在月夜里头揪着人的心思。
树影婆娑,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方月咬紧牙,更加快了几分步子。
只觉得身后的东西越发靠近了,方月整个人都紧绷地不行,双手紧紧抓住拿盏莲花灯。
眼前忽然出现一抹白色,方月咽了咽口水。
“啊!”凄厉的叫声在身后响起,方月顾不得回头去看,只朝着前边扑过去,将那小小的人儿搂在怀里头。
“姑娘!”她的声音还带了颤抖。看得出来刚才多害怕了。
来人正是尉绾。
她拍了拍方月,“别怕,死了。”
方月这才松开了手,犹豫地回头看过去,身后自己走过的地方,躺了一头庞然大物。
“是只狼妖的魂魄,游荡不久,看样子已经耗尽了精魂了。”身边的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那庞然大物旁边蹲下,脸色虽然苍白,然而却沉静地可怕。
方月这才惊觉,“姑娘不可!”
蹲下身的尉绾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