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深知杨方圆言外之意,旋即斜身下马,腰刀掷于马下,而后轻拂斑驳的皂衣,转身坐之于地,遥看竹筐中的一群十数只戏水甚欢的鸭子,极其镇定道:“都说赶鸭子上架,那就算是赶鸭子上架吧!”
“难得杨家、费家、吴家三族同心,你若不上位为孟婆郡太守,难不成还要让杨明利、费大德、吴长志三个老家伙在事后再争一回?”
“祸起萧墙只会让人多看笑话,你横得下一颗心?为孟婆郡杨家、费家、吴家以至于更多人太平,你就当一回鸭子,舍小我而成大我,不是有益于孟婆郡万民之义举?”
吴明盯紧夜色中的杨方圆,希望得到杨方圆肯定的回答。
此时此刻,要是杨明利、费大德、吴长志中的任何一人在场,这一席话足可让吴明吃不了兜着走。
背后说人长短,确实无礼。
虽然吴明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很多时候实话更会掏开别人的心肝脾肺肾而大白于众人眼皮底下,故而更会让人寒心、更会伤人。
所以,大实话不可逢人便说,逢人就说大实话反倒极其肤浅,更有违圣人之言:礼之用、和为贵。
要是说大实话,即是无礼,即是非礼,即是不懂礼。故而,满口胡说八道,才是礼节,才是礼数。
这就好比,有几分相视、相熟之人,再一次相遇一问,大多会直言:你吃了吗?这就是胡说八道的开始,也是礼节、也是礼数。
江湖中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故而以礼待人的精妙之处,尽在于此处。
无论说什么废话,又或者胡说八道,就是千万也不能说大实话。
若非两肋插刀之辈,还是少说实话为妙,大实话是伤人不见血的刀,终归会害人害己,为人不耻。
眼下吴明信得过陈旭嫦,也信得过杨方圆,侃侃一言,方才一战不顾各人安危,情同两肋插刀。
陈旭嫦觉得这事极其有趣,旋即斜身下马,拉着马缰绳,左边看看吴明、右边又看看杨方圆,回首之间又见欢快的鸭子仰头一通高歌道:“嘎嘎,嘎嘎,嘎嘎,……”
杨方圆完全没有想到吴明会这么直白的开口,完全不似官场中的客套话,旋即仰头一通长叹。
“曾几何时,我杨方圆也觉得读书人当为官出仕。如今看来,是我想太多了,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即使杨明利、费大德、吴长志拥我上位孟婆郡太守,我杨方圆白衣出身,早晚会成为张信第二!”
“即是一郡太守,要是成为杨明利、费大德、吴长志的傀儡,有朝一日起了分歧,我杨方圆又将成为三家的替罪羊,实在也不妥啊!”
“官啦,官啦!这就是官啦,这就是官啦!前番,已经答应了杜大壮,余生就与这一群鸭子为伍了。这一些鸭子虽然多言‘嘎嘎’,却也不会多心,更不会官字两个口!”
“……”
陈旭嫦旋即插话道:“我说杨方圆啦,整个孟婆郡,又或者孟婆江南、江北之地,兴许就只有这十数只鸭子白天歇息、晚上觅食了。难道你就不为全天下的鸭子想一想,那一些鸭子可是白天觅食、晚上歇息。这才是世代相传的天道!”
杨方圆不乐意道:“谷主,依你之见,这事它赖我?这事它能怪我咯?可是天道沦丧,我能奈何?”
陈旭嫦先是暗喜,而后狡黠一笑,紧接着顺势又道:“即是天道沦丧,只要你出任孟婆郡太守一职,至少可以让孟婆郡拔乱反正。南山郡夏侯玄德、东山郡孙玉伯,这就是前车之鉴,你还不明白吗?”
“鸭子本为家禽,是白天觅食、晚上歇息。你却坚持白天歇息、晚上觅食。有违纲常之举,白天不是白天、黑夜不是黑夜,白不白、黑不黑,你就不能黑白分明一回?”
“为孟婆郡中万千鸭子不似这十数只鸭子,也为这十数只鸭子恢复其原有天性。这就是你必须出来当太守的理由。我没有什么大理由,不说空话、不说大话、不说废话,只说接地气的话,就只为鸭子!”
杨方圆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吴明强忍住没有笑出声,只是抱拳对陈旭嫦道:“谷主惊世骇俗一言,拨云雾而见青天。受教了!”
紧接着,吴明又附和道:“杨方圆,就听谷主之言,也少让这十数只鸭子受罪,就为这一群十数只鸭子,孟婆郡太守一职非你莫属!”
杨方圆仰头一声长叹,又捉起一根七尺棍子,在竹筐上左边轻拍拍、右边轻拍怕,意味深长道:“鸭子呀鸭子,是白天觅食晚上歇息好呢?还是晚上觅食白天歇息好?”
鸭子只道:“嘎,嘎嘎,……”
吴明与陈旭嫦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寻不着一个字眼来应对。
杨方圆继续轻拍竹筐,意味深长又道:“鸭子呀鸭子,想不想白天觅食、晚上歇息?给一句准话!”
鸭子又道:“嘎嘎,嘎,……”
杨方圆旋即一脸无辜,无可奈何一笑道:“两位,都听见了吧!鸭子不同意。鸭子说,早就已经习惯白天歇息、晚上觅食!晚上觅食没有其它家禽来争,正如佛经有云:如是我闻,世人皆醉我独醒。”
吴明与陈旭嫦实在没有忍住,各自笑出了声,眼眶中尽是温润之光,没想到杨方圆居然如此决绝。
不过,要是换成别人,对于一郡太守之职,早就该垂涎三尺了,又何尝杨方圆这般逃避。
陈旭嫦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旋即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