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旦看着,嘴角的笑再也绷不住了,一点一点似湖面涟漪般荡了开来,笑声充斥在这后殿里,肆意,癫狂,疯魔,听得人毛骨悚然……
冯胜似是觉察到了不对劲,他回头愣愣地看着还在笑着的张旦,他笑得前合后仰,甚至似是笑出了眼泪,他抬手擦了擦眼睛。
冯胜口腔里塞满了食物,他的嘴巴闭不上,瞪着眼睛望着张旦的样子,便更显迷惘了。
白爱临也皱了眉,张旦的失态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不仅仅是手段毒辣了些这么简单……
“哈哈哈哈……冯老爷……你……你还记得……方灿那帮人吗?”张旦勉强压着笑终于断断续续问了出来。
冯胜缓了一会,才悠悠点了点头。
方灿极能察言观色,漂亮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哄得冯克极其满意他,甚至还带过他去冯宅上做客,冯胜对他也是印象颇深,后来,冯克便让他掌管雁回宫的采买分配,这本来就是捞油水的肥差,于是,他的手下便聚集了一帮人。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他的手下是些什么人,自然毋需多言。
仗着冯克的宠信,行事嚣张,肆意欺人,连雁回宫的入门弟子都敢欺辱,又何论一介马夫呢?
“八年来,我可是没吃过一顿饱饭啊……”张旦似是笑够了,终于敛了笑容,他往后窝进了敞椅里,目光有些飘忽,絮絮道:“为了不让我和小童挨饿,我真是装足了孙子,赔尽了笑脸……他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硬生生饿到……个儿都不长了……”
张旦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忽地,他坐直了身体,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冯胜:“冯克十六岁生日时,冯老爷还有印象吗?”
冯胜没有回话,只是呆呆望着他,张旦自说自话道:“你们在雁回宫给他办了那么盛大的筵席,饭菜太丰盛了,那些菜就吃几口就倒掉,都还是吃不完……”
“呵……其实我那天是很高兴的,因为我和小童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张旦笑了一下,嘴角很快便又耷拉了下去:“我去搬倒剩饭剩菜的桶,然后被方灿那伙人看到了……”
说到这里张旦顿住了,久久没有再说下去,白爱临低声启口:“他们……打你了吗?”
“打?”张旦斜眸望了白爱临一眼,又沉沉笑出声来:“呵呵呵呵……打?哈哈哈哈……”
“没打,他们没有打我们,他们脱了裤子,往那桶里尿尿,然后逼着我和小童吃,他们把我头直接按了下去,搞得我一脸都是米粒……”张旦说着,眼神越来越飘忽,似是有些有气无力,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后来,再想要吃顿好饭,都越来越难了……”
张旦身后,王之璧和何信明显都愣了一下,他们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殿里,放佛一切都静止了,好一会儿,白爱临才回缓过神来,他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
张旦望了白爱临一眼,眸中渐渐聚光,他嘴角微翘,笑得很是好看:“就是觉得这世间想来真的是有因果报应这回事吧,肆意糟蹋食物的人,大抵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被烹了吧……”
“你……你说什么?!”张旦平平淡淡的语气,听得白爱临从尾椎骨麻到了头顶,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冯胜亦是一脸错愕地盯着堂上之人。
“我说什么……”张旦继续稀松平常:“我说我把他们煮了啊,喏……桌子上,一桌子都是……”
冯胜嘴里的饭“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他用手指去扣舌根,吐得是歇斯底里,一地污秽。
白爱临亦是望着桌上的饭菜,手脚并用着连连后退,待后背碰到堂柱了,才微微回过神来,望着张旦“你……”了半天,没能你的下去。
张旦站了起来,面上再无惘然之色,紧绷的下颚线将他衬得十分冷冽,他启口:“将冯老爷带下去。”
话毕,两个黑衣护卫上前架着冯胜就往殿外走,他腿都站不住了,只能任由他们拖着。
“白宫主,你是当事人,你自然知道,写信本是在后,演武场上也是我谋划的,你的齐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你的大长老和左右执事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张旦长叹了口气:“唉……不容易啊……等来这一天……”
白爱临听出点苗头,扶着堂柱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堂上之人。
看着白爱临的仓惶,张旦面有讥色:“你那自以为是的舍身为己,就要灭整个雁回宫了,想想还真是……感人的很呢!”
白爱临终于明白,张旦来让他吃这趟饭的目的了,他紧蹙着眉:“从一开始,你就想灭雁回宫?!”
“难得啊……终于醒悟过来了……”张旦又叹了口气:“我和雁回宫,陈怨颇深,倒是委屈你了,来当这白家的千古罪人。”
“你们群起而攻之,未必没有一线希望,真是愚蠢啊……我从小就明白,只有剑在手,才能护身后,白爱临,你身为堂堂一派之主,直接把剑递给敌人了,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呢!”
“屈侯琰呢?他答应过我的,他身为武林盟主,怎可言而无信?!”白爱临忿然出声。
张旦十分不理解地摊了摊手:“就凭这,你就宁愿信敌人,也不信自己人?”
白爱临喃喃:“他是薛摩的亲哥哥……”
张旦挑了挑眉,他终于恍然大悟过来,他们根本不是相信什么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