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哥细细揣摩,此子句句话似乎是在学自己,却又句句强词夺理,反讽自己,才智实在自己之上。尉迟伯伯说大周人才辈出,看来不假。便捺下肚中的那股无名之火,抱拳道:“早听说过小神仙之名,原来就是兄台!失敬失敬。我实是来商议罢兵之计的,反要与汝结上冤仇,岂不好笑?错在我,错在我。”
苏夔也想抱拳,突然想起自己做了僧侣,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善哉,善哉。我实是来商议罢兵之计的,反要与汝结上冤仇,岂不好笑?错在我,错在我。”
舒哥无奈道:“寺主原来如此喜欢学人说话的吗?似寺主如此说话,我们就是在此地说上一年半载只怕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还请寺主放下架子,与本公子实实在在商讨事情。”说完了,神使鬼差,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苏夔大笑。
舒哥也忍不住笑了。
两军阵中不知道他们谈些甚么,听到笑声,便都放下了心,想来二将不辱使命,这阵厮杀有可能避免了。
苏夔正色道:“公子见谅。小子心性如此,罪过,罪过。”
舒哥亦正色道:“寺主见谅。小子心性如此,罪过,罪过。”反客为主,学起苏夔。
两人再一次大笑。
笑罢,苏夔威风凛凛道:“尔突厥乃是外国,携兵着甲来到我京畿重地,却是为何?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舒哥不卑不亢道:“寺主实有所不知,我们乃佗钵大可汗特遣之使团,来贵国拜见天皇天后并天元上皇太后阿史那弥尔,即为大可汗提亲,相娶一位大周的公主为可贺敦。光明正大,绝非匪类,还请寺主明察。”
苏夔好事道:“你们可汗要娶老婆那就娶好了!但我得给你们约法三章:你们可汗须是一位年轻可汗,如果是位年老可汗,却只许娶我们的年老公主,此其一也;你们的可汗娶几个老婆这我们不管,但无论先来后到、年纪大小,须得让我们的公主当大老婆,此其一也;你们的可汗娶我们的公主为妻,那么你们就是我大周朝的外甥,见了本寺主也好,其他朝廷命官、江湖人士也好,都得尊称一声‘舅舅’,行个甥舅之礼,此其一也!依得我这三章,你们娶你们的可贺敦,我们念我们的阿弥陀佛,两不相干。击掌为誓,彼此散去,该干嘛干嘛吧!”
舒哥大度道:“只要能化解干戈,如我所愿,我就叫你一声‘老舅’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苏夔反问道:“当真?你不会不好意思吗?”
舒哥淡定道:“有甚么不好意思的?你乃三尺孩童,就好意思充大吗?”
苏夔大剌剌道:“你好意思叫,我就好意思应。这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舒哥亦大剌剌道:“你好意思应,我就好意思叫。这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苏夔不解道:“你为甚么不觉得不好意思呢?是了,我应了之后,你必定提出一个甚么要求要我应允。我不应允吧,我是舅舅,第一次见外甥,岂能不打发点甚么吗?我应允吧,我却没有一个侄女甚么的,怎么让你满足呢?不应允不行,应允也不行,罢了罢了,你唤我寺主我唤你公子好了。我们平等,签个平等协议,不签不平等协议。”
舒哥眉头舒展道:“正合吾意。寺主,前面那两条却是何意?”
苏夔不爽道:“公子这还不明白,平等嘛,一个糟老头娶一个黄花大闺女那可不平等。”
舒哥突然反问道:“我突然间想到,我们大可汗娶可贺敦为甚么要征求你的意见,得到你的认可呢?岂不可笑!”
苏夔不满道:“你如此说,意思是跟我没甚么好说的,还是打一架定输赢?好的很,好得很!”
舒哥亦不满道:“打一架就打一架,有甚么了不起的?甚么‘好得很’、‘坏得很’。你以为你们一定打得赢吗?”
苏夔托大道:“我们赢是理所当然的,不赢是绝不可能的!打不赢你们本寺主还会跟你们约架吗?你以为本寺主是三岁小儿,信口雌黄的吗?”
舒哥脸红面紫道:“你竟如此托大,好,好,好。”
苏夔无赖道:“我托甚么大?刚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我当舅舅,你当外甥吗?这是你自个儿同意的,不存在托大不托大的问题。”
舒哥咬牙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是铁齿铜牙,白说成黑黑说成白。不跟你说了,我们先打一架再说。”
苏夔啰唣道:“架自然是要打的。不过用不着我来打,我堂堂一寺之主岂能随便打架?你见过大和尚随便与人打架的吗?哼,你们突厥国根本就没有和尚,当然也不知道甚么叫做大和尚。我告诉你,‘和尚’是师傅的意思,‘大和尚’是大师傅的意思,比如说,你跟我学念经,那么我是和尚你是小僧,明白了吗?全寺所有的僧人都得跟我学念经,我是所有僧人的师傅,我就成了大和尚。谁叫我是一寺之主呢?不跟我学念经我还是一寺之主吗?我一寺之主能随随便便跟你打架吗?我不跟你打,自然有人跟你打,这你就不要管了。”
舒哥不耐烦道:“这场架到底怎么打,你倒划出一个道道来。”
苏夔弯弯绕道:“我是大和尚,是所有人的师傅,我自然会划出个道道来。关于你们大可汗娶老婆的事,我已经划出一个道道来了,你到底认不认?前一个道道你不认,后一个道道划了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