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雄和雷执出了黄树冲,雷雄说:“六曾祖,这天气恶劣,只怕要明天才能到了。”
雷执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说:“我昨晚已经算过,今天就可以到达。”说罢双目微闭,右手五指不停掐算,又说:“错不了。”
雷雄暗笑,天气好的时候一天到达嵩山也不大可能,何况这阴雨连绵,车速更加慢了。中途还要辗转奔波,明天能到已不错了。
刚进卫州市,离车站还有老远,突然“啪”地一声巨响,车胎爆了。车子停在路中间,一时后面的车都被堵住了,很快便堵得水泄不通。车上没有备用胎,司机无奈,只得退了一部分车费给没有到目的地的人,让大家下车,不断给后面的车辆道歉。雷雄心里暗暗叫苦,更不要想今天能到少林寺了。
雷执却笑呵呵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到这热闹的地方来了,新鲜,真新鲜!”
一老一少穿过了一条十字路口,前面一辆大巴车停在路口,玻璃窗是开着的,车上有人在大声理论。
司机说:“明明说好是十八个人的,怎么临时少了两个人,本来就不赚钱的买卖,我不跑了,都下车,下去!”说着把钥匙一拔,车子熄了火,不走了。
一中年男人原先还比较硬朗,这时不得不软下声调来,说:“师傅,你行行好,看在佛祖的面上,把我们送过去。”
车里的其他人说:“要不再等等,我们诚心去拜佛,哪能半路回去的?会遭到佛祖的怪罪。”大家都不愿意下车,坐着纹丝不动,没有一个人起身。
那中年男人说:“那两个人家里有人病了,来不了啦!师傅,你就行行好!送我们去。”
那司机说:“可以,那你们给我十八个人的车费,我就去。佛祖也得要香火供奉,何况是人呢?”
一人说:“你这就是为难我们了,我们身上带的钱,那是去给佛祖和菩萨上贡的,怎么能给了人,你消受得起吗?也不怕折了寿命?”
雷执在窗外问道:“大家伙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中年男人说:“老爹爹,您给我们评个理儿,这原先说得好好的,送十八个人往少林寺去,这临时少来了两个人。巧得很,我跑这一趟也只能赚两个人的钱,这两个人不来,我岂不是白跑?叫他们分摊这两个人的钱也不愿意。那我只能不跑了。”说完手一摊,再次催促人们下车。
雷雄已恍然大悟,说:“我们两个人来补这个空缺,走吧!车开稳一点。”车上的人欢喜不已,觉得这两人真是救世菩萨。雷雄暗暗对雷执佩服有加。
车子又稳又快,往北行驶,过了省界,虽然仍是阴天,但地上却是干的,可见并没有下过雨。到了嵩山时,一抹夕阳刚刚落下,天边是一片干净的浅橙色。人们徒步上山,到了山门,已经有几个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在等候着。车上那带队的中年男人见了他们,近前去互相施礼。
雷雄和雷执随着朝佛的人们一起用了晚膳,被安排在一个大大的厢房里。这厢房大概是专门用来接待朝佛的信徒们的,能够容纳一百多人。不大一会儿,那接待他们的中年和尚过来,从那带队的中年男人那里拿走了这一批信徒的名单。名单上,雷执和雷雄的名字也已经加了进去。那中年和尚交待了几句,嘱咐夜间不要随意走动,说是明天早上五点钟听到厢房门口的大钟响三声,便到大雄宝殿听经许愿,随后灯就熄了。
那和尚走后,雷雄怕雷执长夜难眠,说:“六曾祖,我现在带您去见方丈。”满以为他会满口答应,不料雷执却说:“我六十年都等了,不在乎多这几个时辰,明天再见。休息吧!”雷雄说:“那好,我也明天再去见我师父。”
人们来到寺里,都非常虔诚,一改了车上的喧哗,都安静了下来,很快便有微微的鼾声响起。雷雄躺下,一时睡不着,觉得这次的晚膳比前两日的斋饭要好得多了,虽然仍是全素,但色香味跟之前天壤之别,只是比起燕舞在静雷庵给他们做的全素食,还是差了不少。不由得想起燕舞来,心里一动,不知道她此刻有没有在挂念自己。她睡在自己的床上,不知道是否习惯。黑暗里又替自己觉得好笑,在这里,怎么能动儿女之情。自己曾说过以后要来这里出家,若不是种种机缘,让他和燕舞能两情相悦甚至定下终身,他有一天真的会来了这里出家,到那时候,他不知道是否能真的忘记燕舞。这样一想,心里一酸,他知道了事到如今,已是情不能自已,对自己而言孰轻孰重,无需再说。
“当当当——”
三声钟声轻响,信徒们早已洗漱完,穿戴整齐,鱼贯而行,来到大雄宝殿。一行僧人一字排开,端庄地立在香案前,正中间的那一老僧面容安详,神态清健,正是方丈慧参。
雷雄小声说:“六曾祖,方丈是不是您当年的挚友?”
雷执神情呆滞,说:“他……,就是吴念。”
雷雄说:“等佛事结束,我们就去找他相认。”
慧参从左边的和尚手里接过信徒们的名单,似唱似诵,逐一念着。每个听到自己姓名的信徒便出列,对着正中的大佛磕三个头,然后归位。
慧参注视着每一个出列的人们,目光慈祥,当念到“雷执、雷雄”时,眉毛微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只见一老一少缓缓出列。此时天未亮,香案上燃着蜡烛,大殿里墙壁上点的是日光灯,人头攒动,把阴影投射在旁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