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仓己字号库内。
一只只写着又黑又大的‘官’字的一石大斛,搁在一个个粮槽边。
端木若愚吩咐民壮,用大木锨将粮食铲到斛里。不一会儿,粮仓里便灰尘腾腾,呛得人都睁不开眼。
“简直太缺德了,往粮食里头掺沙土也就罢了,居然还掺石灰!”
尘土弥漫中跑出个端木若愚,连连咳嗽不止。手里还捧着一大把的粮食,兴奋地说道:“不过,总算抓住这些家伙的尾巴了!”
“筛一下!”何瑾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旁被绑起来的仓大使吴胖子,发现这死胖子的脸色瞬间发白。
有民壮马上拿来筛子,将一斗米细细筛了一遍。当簸箕里只剩下麦子时,地下的大粗布上,已经落了不少麦壳、枯草、土、还有白灰块......
再把米一量,已经不到七升了。
随后,何瑾伸手从簸箕里抓了一把,只是轻轻一捏,麦子就簌簌地成了灰粉,显然早就霉烂透了。
他忍不住冷冷地看向吴胖子,声色俱厉地喝问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样粮食能给人吃吗,连猪都不吃!因为猪也知道,吃了这等粮食,就会闹肚子而死的!”
“如此看来,甲乙丙丁戊那五座大库房,都存着上好的粮食,用来应付盘查。到了后面己庚辛壬葵的库房里,应该全是这等烂米吧?”
“要是这样算的话,整个常平仓,已经被你们这些硕鼠,偷梁换柱了一半儿的粮食!”何瑾吼骂着,眼珠子都气红了:“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胖子,你觉得自己有多少个脑袋啊,就敢这样瞎搞?”
“我,我......”吴胖子支吾了半天,最后好像认命了,道:“反正栽在了你手里,说什么也没用了......”
何瑾闻言,一脚就踹了过去。
回头看着那些疲累不堪的手下,发现折腾到这会儿,已经大半夜了。
他也懒得再一一细查了,吩咐手下道:“去接下来的仓库里,随机搬几包粮食出来。倒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猜错了!”
民壮当即从命,随机抽样一检查,发现后面库房里的粮食,全都是掺了大量杂土的烂麦子。
何瑾这下面色铁青,已懒得再开口,转头向手下吩咐道:“全都给我带走,交由师父处置!”
到了衙门后,发现心忧如焚的姚璟,一直都没睡下。
听何瑾一汇报,他整个人如同彻底爆发的火山,登时拍案怒吼道:“升堂,将皂隶衙役、相关官吏全都召集过来!这个年,有人要让本官过不好,本官就让他们连觉都睡不成!”
随着这一声令下,整个磁州衙门夜晚的寂静,瞬间被打破了。
各路人马匆匆跑出去传令,剩下的人就将一盏盏火把打起,照得衙门二堂里灯火通明。
不多时,负责一州钱粮税赋的同知,还有主管具体工作的司户张文华,以及粮科的典吏,全都让人给带了过来。
一看到跪着的吴胖子及众役夫,哪还不知道自己参与倒买倒卖官粮的事儿,被人给踢爆了?
此时正案上的姚璟面色阴沉无比,对着这些人开口讥讽道:“搅扰了诸位的清梦,乃是本官的不该,万望诸位体谅海涵。”
“不敢,不敢......”这些人哪还敢说什么?一个个都低着头,小声嗫嚅回道。
可不料姚璟却不打算放过他们,猛然一拍惊堂木,厉吼道:“有什么不敢的!整个磁州的粮仓都快要被搬空了,你们都将本官的脖子,摁进了朝廷的铡刀下,还会在乎本官发不发火?”
“大老爷......”这时宋同知不得不发话了,但显然也没什么底气:“有事咱说事儿,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嗯......这话有水平,果然是躲在背后的高人。”姚璟回头刺儿了宋端方一句,噎得宋端方面色铁青,却也不敢还嘴。
随后,他才转向吴为胖子道:“吴大使,就劳烦你跟各位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看看该如何解决?”
吴为这里已人赃并获,根本无从抵赖。
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要么自己一个人扛下来,要么拉着堂上的人一块儿陪葬。而这些人,不过因利益才勾结到了一起,大难临头时,哪会有半分的情谊?
当即,吴胖子便老实交代道:“回大老爷,常平仓倒买倒卖一事,宋同知和张司户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拿了小人的孝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粮科的孔方雄,则是勾结了本州的四大粮商,伙同小人一块儿,干下了这等缺德的事儿!”
“吴为,你敢血口喷人!”宋同知和张文华立时就慌了,仿佛被马蜂蛰了般,跳脚否认起来。
但姚璟却根本没搭理他俩,而是冷笑着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的孔方雄,喝道:“孔典吏,你也是被冤枉的吗!”
孔方雄却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当即跪在了堂上,求饶道:“大老爷,大老爷饶命啊......小人一时鬼迷心窍,被那些该死的粮商怂恿迷惑,才干下了这等事儿。谁知大过年的,那些个灾民就来添乱。”
“添乱?......”姚璟一听这个词儿,简直都要气疯了:“普天之下,哪个百姓不是大明的子民!”
“你个狗东西,为了一己私利倒卖官粮不说,竟然还有脸怪罪受灾的百姓!......来呀,给本官掌嘴,狠狠地打!”
老宋和老吴大半夜就喊起来,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这会儿逮住了一个能出气的,当即拿着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