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群臣为了黄河决口一事一日一夜的忙活,平王府里却有如平日一般鸦雀不闻。一日夜深人静时,平王府一处树木掩映的高墙有几个身影翻越而出,一路借着夜色潜去了城中一处破庙。到了破庙,那几人从暗处又翻墙而入,与破庙里的一人汇合,却并不点火折子。
月光斜斜而照,将居首之人腰腿以下浸润在银白之中,反而衬得那人上半身隐在暗沉中,本就刚冷的面容更加不显温热。
那不是周衍又是谁。
平州来人与周衍低声汇报请示了一些要紧事项,又得了周衍一番指示,随即从破庙后门隐身退了出去,只等天亮城门一开,混出城去。
跟着周衍出府来的护卫见平州来人离去,偷瞄了一眼自家王爷,欲言又止。
周衍身子背对他,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知道他在想什么:“本王左右不过一个闲散王爷,就连这王府的大半护卫,都有皇帝包揽了,既然他要大包大揽,做叔叔的总也要给机会不是?本王只管好‘自己的事’,这天底下难保有个水患、山崩的,也自有人操心。”周衍漫不经心,踩过已不能动弹的流浪乞丐儿走了出去,留下一串由深及浅的血脚印。
护卫自小跟着周衍,是平王府的世仆,得周衍信任。因此周衍与平州来人商议机密也留他在场。他素来了解主子,也不会质疑主子任何决定,方才听了全本,面露犹豫也不过是恐怕主子今夜谋算太过狠辣,有伤天和,会触天折寿。不过他更知道,大周开国时太祖爷兄终弟及的那一段秘辛。太祖亲口许诺将大位传予平王府先祖世玮公,最终却是黄口小儿周宴克承大统。世玮公留下遗命,嘱托后世子孙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积蓄实力。不动则已,动则务必一击毙命,将属于平王府一脉的皇位夺回手中。历代平王均以夺回大位为己任,明面上恭顺朝廷,暗地里积攒财富,招兵买马。而他的先祖便是世玮公的亲近之人,他们一家世代效忠,他只需跟着主子走就对了。
平王府有鸿鹄之志,后院更是广纳妻妾。一则开枝散叶,二则吸纳财势。几代平王兢兢业业,过了百年,已是积攒下一个满满当当的私库。唯独在子息一事上天不遂人愿,虽日夜耕耘以图子孙繁盛以待后事,却一脉单传至今。周衍承袭王位以来自然也不例外其父祖,除却正妃雷氏,又有侧妃一人,更别提眼下留在平州平王府的那些妾侍。
雷氏不仅肚皮争气,更在于她娘家雷氏一族善于养马,实在是为平王府添上一大助力。供给无数善战之马,搭配上平王府暗中积累下的二十万兵马,实现夙愿眼看就在眼前,却被熙和帝所察觉。熙和帝派出羽林卫暗中查访,竟成功潜入,将平王府藏在庐陵山林寺院之中的十万兵马发掘出马脚。更可恨的是,林中军士当场将被发觉的羽林卫围攻斩杀,却仍旧是放跑了一人。
后来帝君以年关朝贺为名召诸王进京,幕僚们无不劝谏阻止,周衍连称病告假的奏折都写好了。不料事出突然,京中传来消息,他那远在山中庵堂清修的好继母被熙和帝请去了京中,且“突发急病”,“病”于床前无孝子,他这个做儿子的若视若无睹,不免遭人诟病,影响来日大业。
明知熙和帝不怀好意,周衍也只能带了雷氏、徐氏上京,赴鸿门宴。但他到底有两手准备,暗地里调拨了一万精兵化整为零,零散运入京中各处,拱卫京城府邸,哪怕遇到万一,这一支人马也有能耐护他周全,有一搏之力。结果果如周衍所料,一入京便有去无回。不过,他周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馅饼,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过几日,又有一道八百里急报送到熙和帝案头:门州汝陵郡黄河堤再决口,洪水倾盆而下,淹毁良田房屋无数。
熙和帝怒极反而心平气和了,并不多说,只传明旨命唐荣彻查。
唐荣和江桂华一明一暗,唐荣赶赴汝陵,江桂华留在靖安继续探查。还不待调查出什么结果来,倒是京中先传出一首童谣来,讥讽熙和帝,非明主:黄河接连决口,就是上天示警。
黄河年年总有些动静,这样的童谣在稍有些见识的人看来,不外乎只是小毛孩子的恶作剧,谁也没放在心上。可怜朱茹本还是给吓了个半死。
那日朱茹本这个中城副指挥使正装模作样四处巡视,忽然听见辱骂帝君的童谣,当即命人上前制止盘问。孩子的父母也吓个半死,赶紧冲上来捂了孩子的嘴。
一番盘问,有机敏能言的小孩便道是这童谣是有几个穿得“好漂亮”的姐姐教他们唱的,唱得好,给买肉吃。
不过一两日的工夫,竟能将一首这样的童谣传唱开来,必是有心人有意为之。朱茹本就算再驽钝,也想得到关窍。当下禀报了上官,将此事递进宫里去了。
宫里熙和帝一边翻看刚从门州送来的加急文书,面色平静,冷笑道:“朕这个叔叔,回的礼也太大了些,就为了作一首不知所云的童谣来恶心恶心朕?将黎民百姓的性命当什么了!?”刚说完就气得窜起了身子,将手中唐荣送来的折子狠狠砸到远处门板上,竟撞出“轰隆”一声巨响。
云裁心中沉痛,同样怒不可遏,但还是竭力冷静下来,又劝住熙和帝,才道:“此事‘他’并未留下把柄,为的也不过是借靖安决堤的势中伤皇上你,童谣亦不足为惧,当务之急,还是救灾安民。”
“朕又何尝不知?”
唐荣急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