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此前种种事情,宋可遇早已对这戾鉴深恶痛绝,刚一见它,便觉得心口像涌上了一团炽热的熔浆,难以平息。
“我不能任由它在这里继续壮大,即使冉总不在,我也要为他担起这份责任!”宋可遇挽起裤脚,将上衣随手扯掉,扔在一旁,就要向水中走去。
刘秘书见状,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劝阻道:“你要干什么?这滔天的尸水,人一进去,只怕就要有去无回了。”
宋可遇向远方一指,“你看,尸水崩裂的源头在那里。”
刘秘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那万骨恸窟之上,涡旋仍在,其声势难以抵挡。
与他遥相呼应的另一边,枯掌莲潭之上,弗如也已经做好了涉水的准备,只是撕扯不掉一直拉着他的冯婆,“太婆婆,你不要拉我,我看了,那一切的源头都源于我插了那小吏的一刀,我要去将那石刃拔出来,兴许这一切就平复了。”
“你疯了!”冯婆哭喊着,“你看看下面都已经是什么样子了,你去除了送死,还能怎么样?咱们家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我不能让你去!”
“不去又怎么样,在这里等死吗?你怎么想不明白呀?”弗如推掉太婆婆的手,略显强硬的向前走,可是冯婆依然拉扯不绝。
宋可遇已经涉水向下,可脚下浪涌奔腾,一个翻转回旋,他便被冲趴入水中,难以呼吸。
后背被人一托,脸才露出水面,宋可遇抬眼看去,是刘秘书拼死游过来,又将他拉拽上岸。
“这不是办法,”刘秘书抹着脸上的水,喘息着说,“如果能找到冉总,兴许还能抵挡。”
“来不及了!”宋可遇眼见那戾鉴的声势越来越大,尸山上下仿若地狱一般。
尸水滔滔,不远处,一个绿色的身影闪现,却一副平静茫然的模样,怔忡的站在水边,遥望着眼前的一切。
宋可遇和刘秘书跑过去,刘秘书还懵懂无知,宋可遇却指着他骂道:“这就是那个假装冉总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他骗了我们这么长时间,连你我都没有识破!”
刘秘书难以置信的望过去,“我陪伴冉总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居然也会被你蒙骗,”她怒目而向对方,“你到底是谁?”
那绿影茫茫然回过头来,望了他们一眼,喃喃的说:“我再怎么去讨好顺从,小心装扮,你们也不认为我是冉不秋,那我还是做我的朝暮吧。”
宋可遇不愿再与他纠缠前尘往事,眼前情景紧迫,他耐着性子上前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想跟你说,你生于这里长于这里,这里便是你的家了,可如今这里尸水滔天,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你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朝暮点点头,声音飘渺,“是啊,如果不是我想要出去,怎么会有此后的这些后果?可是,若不是他进来修养疗伤,我又怎么会因无聊而摄取了他的记忆,好奇着这尸山以外的世界,好奇着人世间的情感?可是,若他不受伤,又怎么会来这里?所以永远没有前因的推寻,如今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怪谁了。”
环境喧杂,他声音又低,刘秘书和宋可遇听的云里雾里,显然并不太清楚真正的原因,刘秘书凝眉道:“朝暮,你是叫朝暮是吧?听我说,眼前的东西叫戾鉴,它本身饱含戾气,如果再任由它的戾气与这尸山的恶灵相互纠缠,后果难以想象,会带来尸山的灭顶之灾,我们不能任由它更加壮大了!时间紧迫,你知不知道幽冥的爻度大人是否是在这里休养?他寄居于何处?还请你快些给我们指路!”
“不必了,”朝暮摇头,“我摄取了他的记忆,将他封睡于尸莲之中,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了。”
“什么?那怎么办?”宋可遇焦急道,“我还是下去吧,游到漩涡中看看情况,看能不能阻挡一阵子。”
“都说不必了,”朝暮抬头望向眼前的山川暄腾,像欣赏一幅闲适的画卷,最终将目光停落在了万骨恸窟那深深的漩涡上,脸露苍茫悲怆,“我是这尸山山菁地阴孕育而出的唯一尸藕,由我才促生出这潭上的万株尸莲,若我生殉了那戾鉴,应该就可以止住这滔天之祸了。”
宋可遇与刘秘书皆是一愣,“你去殉它......你说的是,你可以制住戾鉴,但那之后,你就会......”
“我就会灰飞烟灭了,你想的没错。”朝暮淡淡的说,悠然转过头来。
宋可遇原本对他心怀愤恨,然而此刻,却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起来,他望着朝暮,见他说着便要举身向前走去。
宋可遇迟疑一下,还是向前迈了半步。
“哦,”没想倒是朝暮顿了一下,回首道,“倒是忘了,这个给你,”他朝宋可遇招手,将虚握着的手掌伸到宋可遇手上方,一颗红绿相间的丸子便落在宋可遇手心,“这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与人魂魄相结的恶灵了,抱歉,那时为了急于和你们出去,就骗了你们,我回头便认真的去寻访了一下,找到了,给你。”
刘秘书并不知道这话中的因由,宋可遇鼻子一酸,无论如何,这朝暮从来也并不曾真正的害过他们。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宋可遇艰涩的问。
朝暮摇摇头,“或许有吧,可是我不愿意再去想了。”
他眼神轻飘飘的,再次飘向万骨恸窟,仿如那千千万万年之前,他的神识刚刚能脱离本体,便忍不住在这尸山上下疯跑玩闹,不知何时,就遇到了那镇守着尸水的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