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也惆怅道:“这我知道。在园里时,我和林妹妹也苦劝了她的,无奈她只摇头。我思怔着,她心里固也愿意,只是不愿令卫兄为难,更不愿叫卫夫人看低了她。”
水溶也叹:“想若兰兄去了南疆,除了要忍受蚊虫瘴气之苦,还要熬相思之痛。无论如何,我是不想令他在那里久住的。三五日过后,我还得去找皇上,再理论盘桓一番。”
宝玉听了,就道:“好歹那里还有冯紫英。”
水溶听了,就叹:“冯紫英和他自不一样。南疆也广。冯紫英到底是在城里住着的。可卫兄去的却是深山僻壤之处。”想想又道:“不过,我已然给冯紫英写了信。他父亲冯唐老将军虽降了官职,但到底也算地方官。想冯紫英收了信,自然会去通融一番。”
宝玉听了,就道:“那样方好。”宝玉和水溶叙话,那左手依旧紧捏了那块顽石。水溶奇怪,因道:“你手里的是什么?握得那样紧?”
宝玉听了,就笑:“不过一块石头。”因打开手掌,给水溶看掌心的石头。又道:“王爷,说也奇怪,想今日从园子里出来,我戴着的玉,就变成了这样一块石头!这事虽蹊跷,但却为真!想来真是令人纳罕!”
水溶听了,也就拿了那块石头瞧了一瞧,思了一思,方对他道:“你的小名就叫宝玉。如今你戴着的玉成了石头,这是要预示什么不成?”
宝玉听了,就叹:“玉乃通灵之物。想见了我,对我失望了,因此只管变成了石头。”那宝玉一径说,一径就将石头放在了一棵桂树之下。因又对水溶道:“成了石头倒好!”
水溶听了,却道:“此事果然蹊跷。”因又问宝玉以后有什么打算。宝玉就道:“王爷,我的心很乱。但一想老爷还在牢里,这夜里就更是睡不着。如今,环儿走了,只剩了我一人在。我若消极遁世了,那更是不好了!但本我就是出世之人!因此心里两难。”
水溶听了,却是笑:“宝玉,这其实也不难。”
宝玉听了,就叹:“想王爷定能与我指一条路。我方才不迷惘了!”
那水溶听了,就正色道:“想人活一世,却也疲累。这入世有入世的好。这出世也有出世的好。只是,还需看时势!”
宝玉听了,心里不解,因问水溶:“愿闻其详。”
那水溶看着宝玉,又道:“其实,很早之前,政公就对我说过,说你人虽在府里,但心却似那闲云野鹤!一干的功名利禄,说你只无心谋取的!所以,政公不愿多违拗了你的性子,也并不多迫使你做文章。有时,因心里烦忧苦闷了,才令叫你多读些书。说到底,昔日你能得那般自由,都是政公默许了的!”
宝玉听了,眼就有些微湿。因问水溶:“老爷果然这样说我?”
水溶就叹:“想林大人政公这样的人,俱从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一路走来。是深知读书之苦的。他们博览群书,通晓各类文章,岂非不知儒家之害?”
那宝玉听了,心就有些荒凉。只觉虽和贾政命为父子,却丝毫不懂他心里所想。因又问水溶:“不想老爷竟是懂我!当真我是愚石一块!”因又深深一叹。忙又问水溶:“那么,王爷要我怎么做?”
水溶就道:“少年时,大抵还是要学儒的。学儒方知六书。这些却是好的启蒙。人活一世,也还是要懂一些经济实务的。不然,人人皆游山玩水的,疆域和社稷也就危了!我想着范仲淹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许多读书人当是将它奉为读书第一信则的!以后为了官,入了仕,朝政冗繁的,移了性情,却又是另一说了!究竟,初心都是好的!我想那八股文虽有诟病,但我看来,却是自隋以来选拔官吏的最好的法子。许多寒士,胸怀大志,朝夕苦读,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实现齐家治国的夙愿!儒家虽有种种迂腐压抑性情之处,但若要治国,还非得选它!想以后,若能有另一番清明的政治,不需帝王人治,百姓却能得大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依我看,虽然坎坷,但数百年后的中原定能实现!”
宝玉听了,很是想了一想,心里也很激动。方道:“听王爷说来,如今也无其他思想能替代儒家的了?那法家和道家都是不行的?”
水溶听了,就深深一叹道:“也不尽然。世易时移,那秦国为求统一,当用商鞅树法,以震慑威严。虽那商鞅被一群顽固大臣威逼,死于自己制定的车裂之刑。但终究用法,却是使秦统一了。那时任用法家治国,便是适宜的。那汉初定,若行严酷之刑法,必然使百姓自危,所以莫如实行老黄无为之治。待稳定了,国库钱粮充足了,那汉武才废弃了道家,方实行延续至今的儒家之治。这一朝一朝更替,儒却是不可替代的了。”
那宝玉也就听住了。水溶便又叹:“其实我常读史书,也知道儒家的种种不妥。只想找另一种治国方式,无奈竟是找寻不得,因也未有先例。因此心里常以为憾。但孟子的那句‘民贵君轻,社稷次之’,我确是深以为然的!究竟,将中原万千百姓的性命只系于帝王一人的身上,方是真正危险的!帝王为贤君,百姓自有福。若帝王似那夏桀商纣呢,岂非百姓的不幸?”
那水溶说到这里,便又深深一叹,方对了宝玉道:“但尽管如此,咱们还需扶持儒道!失意了,伤心了,莫如拿佛道来消遣避世!但究竟人的一生,该入世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