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听,方知身后有人。知道是宝玉,便佯装生气道:“宝哥哥,我说多少遍了?以后不许这样背后唬人!”
宝玉行为放诞,黛玉知他无别意,但保不定别人见了,只当他们有多亲密。因无实迹,却落人把柄,岂不烦恼。黛玉心中的‘别人’,头一个就是跟着宝玉的丫头袭人。宝玉虽年纪不大,但身边早有一众丫鬟伺候。他身边的那些丫鬟们分为一二三等,以袭人为首的,就是一等大丫鬟。袭人比宝玉大两岁,平常紧跟宝玉身边,只比奶妈子还奶妈子。
宝玉却不管她的话,还自顾自走到她的面前,笑道:“我只是得了一个好东西,特意来引你一瞧而已!”黛玉便叹:“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这会子过来,你那袭人知道不曾?不要巴巴儿地你走了,那厢她又巴巴儿地赶来了!你两个竟不是住一处的!”
宝玉听了黛玉这话,便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我有什么办法?太太借着老太太的名义赏我的!我要是能丢,保管不知多会就丢开了!”
黛玉听了,便站起一笑,说道:“宝哥哥,你说话不实诚。既如此讨厌她,又为何她到了你身边,你又殷勤地替她改名字?花气袭人知昼暖----袭人袭人,好名字啊!”黛玉想起前世袭人的所为,想起茜雪被逐,晴雯之死,倒不禁感叹起来。
虽然这些丫头,地位卑微。有的是家生的奴隶,有的则是外头买来的,但在黛玉的心中,都无不将她们当姐妹看待。黛玉立在一簇条盆水仙旁,幽幽想着这些女孩,忽地觉出了自己重生的另番意义。
尽吾志而不至者,可以无悔矣,这是王荆公题褒禅山之名言。黛玉觉得,今生是不是也要这般尽力,为这些女孩子们博个好的前程呢?
宝玉听了黛玉之言,面上就有些尴尬。良久,方道:“妹妹所言甚是。如此说来,我在丫头们面前,还是要态度端正一些!”
黛玉只在出神,听了宝玉的话,也不言语。好半天才道:“罢了!那袭人倒也自有她的长处!只是你屋里头丫头众多,恐早晚会生些琐事,也未可知!”
这话说的就有些深长,因此宝玉听了,当然要问:“林妹妹这话何意?我当她们都是一样的爱护!”
黛玉便苦笑道:“我知道!只是人心如壑,欲念多了,反而难平!”说着,就不理他了,只管叫雪雁过来倒茶。嗽疾已好,黛玉最近饮食颇佳。用完了饭,喜吃些点心。点心吃不下了,丫头们也吃腻了,她就拿去喂鹦鹉。
鹦鹉比人有个好处,就是从不说假话。黛玉取了点糕点,仰着脖子,来到廊下,开始逗弄那绿嘴鹦哥。
一时宝玉屋里果有丫头过来找他,不是袭人,却是晴雯。晴雯给黛玉行了礼,笑对宝玉道:“二爷,林姑娘,你们还不知道呢,史大姑娘已经到了!此刻正在老太太屋里呢,老太太叫你们去呢!”
宝玉和黛玉一听,不禁相视一笑。黛玉便悠悠道:“宝哥哥,这真正佩金的人,可是来了!”宝玉见黛玉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恍惚,却呆呆笑道:“似乎云妹妹的脖子上,的确系着个金项圈!”
既然史湘云来了,宝玉便迫不及待地要拉黛玉过去,黛玉便笑道:“你先去吧!我想和你的丫头说会子话!”
晴雯听了,有些纳罕,便瞧了黛玉一眼。
宝玉想起了手中的珠子,便道:“这珠子你到底要不要?真正茜香国的媳物,戴在手上,一年四季生香的!”
黛玉有心和晴雯说话,不想宝玉多罗嗦自己,便拿手接过了,但也不看,只笑道:“好了,我收下你的顺水人情了!”
宝玉边跑边道:“林妹妹,你好聪明。的确我拿的是顺水人情。这珠子原是北静王赠我的!”说着,就沿着廊子走开了。
黛玉一听,手中的麝香珠串竟是北静王所有,真是意想不到之事。她将珠子握在手心,低头细瞧了许久。她清楚记得前世,宝玉是给过她这串珠子的。但当时的她,见了只是丢之地上,掷之不理,还对宝玉说了几句讥讽之言。
今生,又见了这一模一样的麝香珠串,的确令她不能不感慨。前世自己是抵制的,可今生见了,却是情不自禁地睹物思人。
她轻抚着珠串,想着那旅途一路,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歇,纵三杯两盏淡酒,也不敌他晚急风。亏他谈笑风生,倜傥自若,替她遮蔽风雨,打点一切。
她想:前世的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老天爷见她糊涂,着意让她重生一次,令择良人?
她沉吟了许久,却是得不出答案。
忽然她心里又纳闷起来:宝玉送她珠子,究竟他知不知道呢?抑或这原本就是他托宝玉送给自己的?因不知真相几何,弄的黛玉的心,更是缱绻起伏。
紫鹃走了过来,笑对黛玉道:“姑娘,你看晴雯丫头都立在这里好久了,怎不见你和她说话?”紫鹃和晴雯素也交好,知主子不较礼节,当下就自作主张叫晴雯坐下说话。
黛玉听了,便小心将珠串叫紫鹃收起,方细细瞧了晴雯数眼。王夫人说的对,这个晴雯的眉眼,的确有几分相似自己。王夫人不喜自己的长相,也难免移情厌憎了晴雯。
“姑娘留我,要嘱咐我些什么?”晴雯和黛玉同岁,不知以后命运龌龊,现见了黛玉,自是一脸天真。
黛玉就叹道:“这府里,就单你一人?你家人可在这里?”
晴雯就笑道:“我早早地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