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宝钗到了王夫人的灵堂前,数着哭了几声,一时也就收了泪。尤氏就道:“姨妈也累了吧,不如坐下歇一会子。”
薛姨妈也就坐下了,因问熙凤:“这府里的银子果然都搜空了么?好歹老太太也有那样多的梯己。”
熙凤就道:“都没了。老太太在时,也不过寅吃卯粮。”
薛姨妈听了,也就默了一默。因看了熙凤一眼,说道:“太太入葬了,这府里也要封了。你们可去哪里存身呢?”
熙凤就道:“到底还是有法子的。姨妈且别替我们担心。”
薛姨妈听了,就道:“都这样了,叫我如何不替你们担心?方才我还和三姑娘说了的,我们薛家老家还有几间老祖屋的,无奈三姑娘不领我的情。”
熙凤就道:“我们虽然穷了,但也不会离开金陵的。”
薛姨妈听了,不禁试探问道:“是吗?但去哪里住呢?”岛反帅才。
熙凤就道:“总是有地方住的。”那熙凤只肯说到这里,却是不肯往下说了。薛姨妈套不住话,也只得和熙凤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方拉着宝钗说要走。那宝钗在素装的人堆里,还只管找什么人。
薛姨妈便问:“我的儿,你还要见什么人?”
宝钗就道:“我恍惚看见了晴雯麝月。但唯独不见了袭人。因想问探春的,偏又忘了。”
那薛姨妈听了,就道:“她若不在,大抵就是回家去了。她到底不是家生子。”
宝钗听了,就叹:“到底袭人还比我聪明一些。”
薛姨妈就道:“所以,你该学学她。从前这府里好时,她便是得势的宝姨奶奶。府里不好了,她也能安然地回家去。什么都不缺损的。以后,凭了在府里积攒下的银子,照样配一个如意的郎君!”
宝钗听了,就叹:“果是如此!这才是会做人!论会做人,我想我还不及她!”
薛姨妈就道:“你如何不及她?她还不识字!你悟了这些道理,自是能比她强百倍的!”
宝钗听了,就道:“虽如此,到底姨妈待她不薄。这会子姨妈也不在了,她不来哭丧,也未免薄情!”
薛姨妈就道:“我看她会过来的。这丫头年岁不大,但精于世俗,懂得彻底的人情世故。她可不想让府里的人拿了她的短!想她若来了,自是比谁都哭得哀恸的!可一旦出了府,卸了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宝钗听了,沉默不语。母女二人离了贾府,坐了车依旧回去。不想行至半路,这车辕却坏了。车夫也急,但就是不能走。
那车夫无计可施,只得回薛姨妈宝钗:“太太姑娘且等一等,等我一溜小跑了回去,另寻人来接太太姑娘回去。”
薛姨妈听了,就叹:“也罢。你好歹快点。”
那车夫便驶出蛮力,将马车拉到了路头一边,方狂奔而行。那车夫刚走,路的那头就传来了喝道之声。薛姨妈坐在车里,对着宝钗就道:“大概又是什么官。你是年轻的姑娘,出去避让自是不妥,莫如还是随我坐在车里。想咱们这车小,想来也不会再注意!”
那宝钗听了,也就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果然前头就有几个衙役,敲锣而来。那贾雨村坐了高头大马,身着紫红官袍,带着簪花乌纱帽,携了一辆马车,迤逦过来了。薛姨妈听了,遂瞧瞧地拉开了帘子,看了一看。那宝钗在旁也顺势瞧了一瞧。那敲锣鸣吶的开道之人,果然不曾留心路旁的这辆马车,依旧抬头仰脖行走。
薛姨妈见了,就叹:“怎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因又放下了帘子。
宝钗就道:“这个人我认识。姓贾名雨村的。”
薛姨妈听了,心里诧异,因问:“我的儿,你怎么知道?”
宝钗就道:“当日舅舅生日,他也是去的。”
薛姨妈就问:“不错。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日我也只随了你舅母,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年轻的姑娘,自在里屋的,如何也看见他了?”
宝钗听了,就叹:“我的确见过的。”因将那日晌午,自己在王子腾园中散步,偶遇了贾雨村一事,告知了母亲。
薛姨妈听了,沉思了一回,方道:“此人年纪倒也不算很大。可惜有了妻室了。”
宝钗见母亲这样说,心内纳罕,因道:“妈妈说这些做什么?”
薛姨妈就叹:“想此人原本是林丫头父亲的门生,听你舅母说,从前也甚穷困潦倒有上顿无下顿的。你舅母还说,他落魄时,死了老婆,一时还将身边侍妾扶了正,充为正妻的。不想到了金陵,跟了你姨父,很是得了势。这会子那贾府都倒了霉了,独他还能周全,也是异事!”
那宝钗听了,就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想他这样,定然是投靠了新的主子了!”
薛姨妈听了,就叹:“就是这样好!我的儿,你若能嫁了这样知变通的人,我也就安心了!”
宝钗听了,并不答母亲的话,还只管沉默不语。
果然,那街头就有一辆马车驾过来了,不过那赶车的却是薛蟠。薛姨妈就笑:“我的儿。怎么竟是你来了?家里人都死了么?”
薛蟠听了,就叹:“今儿我有空。我来接母亲和妹妹!”说着,只管叫薛姨妈和宝钗上车。那薛蟠在前头挥鞭驾车,车里母女二人就一路默默不言地回去。
次日凌晨,城门刚开,尤氏熙凤带着黛玉迎春姐妹并妙玉,坐着车,一路挥洒纸钱,低调出城送葬。贾母王夫人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