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来了。他变得比以前更加苍老。他回府的时候,带来了一个身穿百衲僧衣的癞头和尚。
黛玉很好奇,林如海便看着贾敏,目光幽幽:“夫人,他会看相,也会看命,更会看因果。”说着这番话时,那和尚就坐在林如海下首,不停地朝她深深颔首。
贾敏看着癞头和尚,未说什么,心底到底一疑。她看了下阴沉的天色,就牵过黛玉的手,踉跄地往后庭走。
林如海看着夫人的身影,低沉了许久。方问和尚:“高僧,小女面相如何?”
癞头和尚听了,便将手蘸了蘸桌上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易’字。林如海不解,问道:“高僧,这是何意?”
癞头和尚便唱了个喏,一本正经道:“林大人,时移世易,世异时移,时移势易,一切皆从这个易字,且看她的造化了!”癞头和尚于黛玉面相只字不提,说完,就径直飘然而去。
府内久不听婴儿啼哭,自是沉闷。唯有黛玉每日的读书吟诵声,使人听来还有一丝生气。日子很快,一晃就到了正月初八了。
未正时分,天色晦暗,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窗户上簌簌地响。
天虽冷,可洗漱更衣过后,黛玉照例要去母亲房里请安。林如海公务繁忙,一向喜欢睡在书房,只是每天打发人过来问安而已。
黛玉觉得母亲是越发寥落了。雪雁扶着她,打着绿伞,提着金漆的暖炉子,到了林夫人屋里。
王嬷嬷并着另一个更老的嬷嬷见了,忙将黛玉搀扶进屋子,雪雁将暖炉子递给黛玉,退了出去。
“太太好!”黛玉将身子伏了伏,做了个请安的姿势。
“起来吧!在我床边坐着。我们娘儿两个叙话!”贾敏停止了咳嗽,怜爱地看着女儿。
黛玉便挨在母亲的床边,看着屋子中央的一盆炭火,炭火烧的融通,她却闻到了板栗的香气。“母亲这是思念金陵了?”她知道:母亲只爱吃金陵外祖送来的板栗。冬日严寒,母亲喜欢和她围着壁龛,边给她剥板栗,边给她讲金陵的趣事。
“想来,我在你外祖母身边,才是最快乐的!”贾敏紧握住女儿的手,忍住了喉咙内的起伏。天气渐冷时,贾敏就得了嗽疾,入了冬,这病就一直未见好。
贾敏看着女儿身上,也有些单薄。心里一叹:自己整日缠绵病榻,于唯一的亲女,也只能照顾不周了。
“李嬷嬷,将我柜子里的那件鸦青色羽缎大氅拿来----这样冷的天,你是个秀,竟然没有体面的御雪寒衣----”贾敏想到自己在金陵,穿着打扮,那是何等的尊贵气派。
李嬷嬷听了,忙取了钥匙,翻开了柜子,将那件羽缎大氅抱了出来,贾敏幽幽地看了一眼,对黛玉道:“这是我出阁时,你外祖母送我的!俄罗斯孔雀呢的料,后宫里的妃子贵人们也没有呢!”
“谢过母亲大人!”黛玉听了便收了。“母亲,父亲一直没来看您?”作为一名儒雅的士大夫,林如海有熏香的习惯。他的衣服,下人们洗干了熨烫后,他就会命他们熏上芷草的香味。但黛玉每日进母亲房内请安,父亲余散的熏香之气,久已不在母亲房内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