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拢共十七个杀手,而且还没有军中人士……”李恪把书着人名的木简往红泥炉中一插,声音里全是感慨,“莫非是齐墨关张太久,以至于胡亥和赵高完全就忘了墨家当年的业务范围么?”
“还不是这些年你们墨家风头太劲。所谓军、工、文理三脉皆显,若你不提,连我都险记不起当年齐墨游侠于世,以悬红为生。”
扶苏调侃着端起玉盆,把烧了一半的木简折断平铺在炭面,免得一会儿火苗子乱窜,搅闹了饮茶的清净。
二人饮茶,再无外人。
这种事在早几个月前还是寻常之事,可自从李恪在狼居胥的上计中请称孤,这样的机会就一下变得极少。
李恪要操持整个七郡,如今是八郡半郡的政军工商事,扶苏什么都不必管,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笼络阵营中非墨的官员。
此一非,既是身份,又是立场。
西军阵营中非墨的官员不在少数,他们担当政务,承接军职,从任何角度来说,对西北九郡的发展和稳定都至关重要。
这种政治结构的雏形可以一直追溯到河间建郡时期,且不是因为李恪高风亮节,不知道一言九鼎的好处,而是穷尽墨者和李恪的追随者和支持者,他也无法填满整个势力的政治需求。
总体来说,广义上李恪的势力包括墨家、道家商山一脉、苦酒里乡梓、北原夏民、旧楚商人以及陡然间变得旗帜鲜明的陇西李家,此六者看似根基稳固,实则却各有缺陷。
旧楚商人阶级苦于身份,可以洗白从政者寥寥无几,而且李恪的钱袋子还需要他们看护,不能把有限的精英一把薅绝。
苦酒里和夏民的情况则相似,都是受教育的程度太低,短期内难有大用。
陆衍、陈平的商山一脉就那么些学子,先后三十几人出山,几乎精英尽出,可对西军而言却仍是杯水车薪。
李家的情况也差不多。陇西郡的李氏祖屋早已成了外强中干的空壳,能任用的都任用了,但一个家族能有多少子弟?更何况,作为大秦的传统豪族,李家子弟在朝中出仕者本来就多,既不可能一股脑全到李恪麾下,也不适合大规模地退出朝堂。
李恪手下最忠诚,规模也足够大的势力始终只有墨家一门。然而墨者的知识结构有天然的缺陷,精擅的领域也趋于集中,政、法、军、工四大领域,墨家真正能扛起来的唯有一工半政。
所以无论是考虑和扶苏的相处之道,还是整个西北九郡的发展需求,李恪都推不开这些非墨的官员,而这些非墨的官员想要在西北事有所成,也同样旦夕离不得李恪和墨家。
西军就像是个充满生命力的股份有限公司,扶苏是ceo,李恪却是真正意义上的董事长。
这些非墨的小股东们在扶苏麾下抱团,以抱团来抬升自己的话语权,并指望着借重扶苏手上仅次于李恪的股权,通过行政手段来挤占李恪亲信手中的席位。
可无论他们怎么闹腾,他们都无法动摇,也不会试图去动摇李恪手中百分之五十一的决策底限。
因为西军的根基只在墨家,离了墨家,整个西北便是一片不毛,在与咸阳的博弈当中,这片广袤的土地将变得全无价值。
鸡飞蛋打的事谁也不会做,整个西军谁都可缺,唯李恪不可或缺。
李恪曾自嘲地对麾下墨者说,这或是西军当中唯一的共识,却永远也不会有人宣之于外。
这是政治的妥协,而维系这份妥协的关键就在于扶苏的立场。
扶苏是非墨体系的定心丸,便是装,他也得成为他们的依靠,自觉疏远和李恪的私交。
在秦宫史中,商君自成为大良造后就几乎再也没有与孝公有过密会,或许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很无奈。
可自从半个月前,在儒与何钰昏礼上的那场深谈之后,二人便成了眼下这般。扶苏现在之所以能堂而皇之地与李恪饮茶,也是因为十日之前阳周关报,有天使赵成过关而来,算算时日,今天该抵达塞上了。
李恪长叹了口气:“似是好久都没有像今日这般闲适了。”
扶苏笑着摇头:“我每日皆闲适,就是抱怨听得烦些。”
“你居然把臣子奏对比作抱怨……”李恪哭笑不得地给扶苏斟了盏茶,“说说吧,都是哪些人在抱怨?”
“中陵君,主说墨军超额,不合;隅,劝我暂停扩编,全力应对南面;还有角,他劝我建王军,还要我仿墨军而建,至少要将规模提升两倍。”
“董翳与司马欣不曾多言?”
“他们与旦君交好,更喜欢从旦君的嘴里套话,自然对你的想法知晓得多些,反而显得安定。倒是有一人……”
李恪皱皱眉:“乌鹤敖?”
扶苏摇头失笑。
“黄冲?张迁?”
“正是你一手提拔的迁,他虽不曾说过你半句非议,但已认我为主公了。”
李恪张了张嘴,沉默半日:“他早年被不受重用,蹉跎半世,权欲未免重了些。”
“你与我所见无二。我虽允了他,但还是对冲君更看重些。”
“冲的新商律看了没?”
扶苏点点头:“颇有见地,与你重商不崇商的思路也贴合,我正预备与你商量,看看在何处试行更好。”
“河间、雁门,除此二郡,余者皆不足凭。”李恪理所当然说,“不过我更倾向在雁门试行,那里都是大秦的旧官吏,中陵君也陈腐一些,更容易看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