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商议之后,蜂巢弩最后被定名为机关兽,豪猪。
虽说秦朝人并不知道豪猪到底长什么样,又因何被冠以猪名,但相比拳头大小,胆小怕生的刺猬,豪猪这个称呼显然要胜数许多。
只是作为机关学的门外汉,屠睢依旧有话要说。
“恪君,这个豪猪……你先前方说,弓弩于林中不合,且弩箭易变形扭曲,如何复战?”
“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李恪胸有成竹,一人在堂,笑对四方,“弓弩不利于林中,关键在于弓弩的用法。弓弩之利在精,在远,此二者于林中皆不可得。动辄二三十步抵近肉搏,弓弩难得一击之力,即便射出去了,也多为树木枝桠所阻。”
屠睢认同点头。
“然豪猪却不同。豪猪本就只有一击之力,为射击方便,所用弩箭连尾羽都要剥去,本就没有精准、射程可言。二三十步,一弩百矢,射出的弩箭四散乱飞,如冰雹骤雨,笼罩正前。射出的弩箭亦可在战后回收,只要能够塞进射孔,便是扭曲也无伤大雅。以我思之,一架豪猪,配千枚弩箭,反复可战二三十场,一屯之军便是再有复战之力,这个数目也是极限了吧?”
听着李恪不紧不慢的叙述,一旁的任嚣心里只剩下心悦诚服四个大字。
世之有才者倨傲也,才千万里者,不可得也,李恪无疑就是这样。
秦汉以前,天下文明的兵家多如繁星,其中最闪亮的如孙子、庞涓、孙膑、吴子、尉缭、李牧,还有大秦军神司马错、白起、王翦之流,皆长于大局。从练兵、勤务、战法、谋略,往往着眼于战之根本,寻求的是放之天下皆准的兵家大道,少有关注细枝末节。
李恪或许是年纪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长于机关,偏好反其道而行之。
他以机关武装人力,补缺查漏,因地制宜,乍一听闻,他的所设所谋皆是小伎,但却能最大幅度地弥补弱势,发挥长处。
任嚣拜读过匈奴之战的全部战报,如火马冲阵、飞石焚城之类,放在南境都是一无是处,别说大军能不能支撑这般大的消耗,于密林焚火,怕是还没有烧死敌人,己方大军就已经引火自焚了。
但李恪将之用在北境却不同了。
北境广袤,万里无垠,他的手边没有能征善战的将士,能够聚起的只有有过几次更卒经验的庶民,火马皆是缴获,桐油出自商贾,他用这些身外之物弥补了训练的不足,再借用地势之力,多设阴谋,这才做到以少敌多,以弱胜强。
而到了南境,李恪又给出了全然不同的战法。
化整为零,散兵求战,如标枪、工兵铲、豪猪之流,哪怕是如他这般对机关一窍不通之人,也明白这些物件绝非难得之物。
装备易制而不易损,后勤压力自然减轻,秦军本就有战力和人数的优势,一旦配上这些装备,漫山遍野洒入林中,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现在的僵局,但攻守易势,攫取先机却并非难事。
只要将雒瓯蛮人压制下来,将战线层层推进,始皇帝自然不会再对屠睢过多苛责。待到大渠连通,如他们这般久经沙场的将领,有的是办法以昂扬之姿,寻到决战定胜的机会!
李恪,大贤也,得其战策,胜抵千军!
任嚣的心绪振奋起来,他和屠睢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神采。
“恪君,这化整为零之法我等已了然于胸。你说此为一策,不知可有第二策?”
李恪笑着点了点头:“有一自然有二,第二策,层层推进之法。”
他顿了顿,挑拣一根短小些的教棒,将画有岭南地图的屏风在众人眼前展开。
“岭南多山,却不是全境多山。化整为零可战于山地,却不能决胜于敌。军士深入林中,便是再耐久战也有战力用尽的一天。那么我们当如何固守阵线,将军力推进,同时压缩蛮人的活动空间呢?”
屠睢沉吟思索片刻,沉声说道:“立城寨,法蛮夷。”
李恪鼓掌大笑:“将军不愧为世之名将,皇帝用你,真乃任人以贤。”
屠睢被李恪的恭维臊了一脸,结巴说道:“我也是想起蛮人南路战法,故有此说。”
“将军说的不错,法蛮夷,开通途。”李恪用教棒在地图上划下几条直线,“各屯推进于前,工兵随行于后,开辟山道,建立城寨,规模不需大,数百人可用足以,距离不可远,数里一寨,轮替驻守,大军便可集中一处,洞穿山地天险。”
“山地陡峻,便是开出山路也不利于军资输送啊……”
“会战的军资当然要等大渠建成,顺流而下方可,不过少量军资却足以通过山路输送。箭弩、粮草、医站,城寨的存在不是为了尽占岭南,只在于为大军开山铺路,同时也能收容伤兵,散军轮替。”李恪抛下教棒,从图板中选出一块格外复杂的,“关于此法,我处倒正有一物可用。”
说着话,李恪将图板交给史禄,史禄粗略看了一眼,竟然发现这张草图相对完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方形的轮廓,只是少了说明和标尺,依旧辨不出究竟有何作用。
他对照着图板向屠睢轻声解释,屠睢越听越迷糊,不由问道:“恪君,这匣子?”
“此物……勉强可以称作山地装甲运输车。”
“山地?装甲?运输?”屠睢拗口地念叨着这一堆生僻词,为难问道,“何名?”
古人难道都有命名僻么?
李恪为难地挠了挠头,决定破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