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一号,旗舰船尾,纪泽蓦然静立,极目西望,凝视逐渐远去的茫茫海天,心中感慨万千,虽不乏横扫诸夷、开疆扩土、航海时代等等野望,却也不免落寞。来到西晋一年多,或被士族所逼,或为情势所迫,或因本心不甘,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战略转移”了。
回想自己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乃至浴血搏杀,数度试图将荒僻之地建为美好家园,甚至忙得迄今都不曾好好游览大晋河山,游览都城洛阳,可费心费力,却总是落得个立足难稳,前途叵测,外敌环伺,如此东逃西窜,但愿这次是个头!
“哥,是不是难舍中原?别伤感了,等咱们在州胡站稳脚跟,凭借车船之便,想回来转转还不容易?”一声笑语打断纪泽的思绪,来的自是纪芙,她正与顾敏结伴行往船尾,整洁的女卫军服为她平添一股飒爽英气。只是,看她这副轻松惬意的模样,与其说是参加兵凶战危的远征,倒不如说是进行远洋旅游。
“将军既然雄心勃勃,意欲王霸之业,又何必在此做小儿女状?”不待纪泽教育纪芙两句,顾敏却已殊不客气的抢着发话道,“以将军雄才大略,焉知士族便不能接纳,力保大晋安定也未尝不可,难道非要与大晋士族彼此敌对,甚至宁愿避走海外蛮荒,直至积蓄实力杀回中原,将士族除之而后快吗?”
顾敏素来淡雅抑或灵动,纪泽对她的这通抢白颇为惊讶,更是惊讶于她能看透自己心思。略一沉吟,他不无苦笑道:“士族乃汉家精英,继承着汉家文明,我只想约束士族,从未想过彻底铲除士族,其实也无法铲除,因为谁都有上进之心,甚至谁都想成为士族,包括我血旗麾下军民。”
没由来心中一宽,顾敏目光流转,情绪明显好了几分,她不无诧异道:“既如此,将军为何非要立足海外,便是想要称王称霸,何不设法拉拢融汇士族?如今天下纷乱,以将军文治武功,远胜陈敏之流,只要虚心接纳,愿意依附的士族必不在少数,迅速崛起,雄霸一方也非难事啊。”
纪泽冷冷一笑,直言道:“你是希望我如曹操、刘备抑或孙吴那样成就霸业吧,可他们的王朝现在何处?他们成也士族,败也士族,皆因士族发展至今,已臻极致,恰似大大小小的割据诸侯。家大于国,士族再行发展,黔首已近夺无可夺,便只能彼此倾轧,直至所在阵营主政中枢抑或割据一方,然后再行分裂内斗。三国鼎力,曹魏代汉,司马篡魏,如今的诸王内战,乃至故吴士族拥戴陈敏,实质在此,且仍将继续不休,国无宁日!”
顾敏怔然,纪泽继续道:“若想改变这一恶性循环,必须约束士族,打破士族阶层的垄断,汉家方有希望。纪某若是开始便与士族全面合作,日后如何约束士族,只怕一露心思,便会壮志未酬身先死。况且,内战无英雄,外战方壮士,汉家百年内战,早已倾颓,如今胡人势大,正对汉家虎视眈眈,纪某焉能投身于彼此内斗的所谓王霸之业,亲者痛仇者快,一起玩完吗?哎...”
开始时,纪泽还不忘吹嘘卖弄、美化自身形象,可说到后来,想起五胡乱华那段黑暗历史,他忍不住一声哀叹,不复言语。而随着他的情绪低落,船尾变得冷清,顾敏则略带愧色的陷入沉就是厉害,考虑得就是全面。小妹支持你,顾姐姐也会的,对吧?”良久,纪芙笑着打破沉寂道,不忘扯扯顾敏的袖子做恳求状。看来她倒是察觉纪泽与顾敏之间有所异样,却是不吝于哥哥多些红颜知己。
被纪芙这么一闹,船尾恢复生气,顾敏适时转移话题道:“还别说,血旗军在舟山这么一闹,将军的经历在故吴士族中可谓家喻户晓,详细得很,从赵郡到太行、再到并州、塞外、辽东、长广、鳌山,再从鳌山到舟山。咯咯咯…他们虽然针对你,背地里对将军的才能可是佩服不已,都说你若出身士族,必是当世将相呢。”
纪某人顿觉熏熏然,顾敏继续笑道:“不说那些赫赫战功,将军推出的水泥可是建筑利器,还有太行推广的那些耕作方法已被带至长广,虽然据说今秋收成不足自给,却也明显强于寻常新耕山田,如今已被各家农庄尝试效仿呢。”
“喂喂喂,窥探我血旗军秘密也就罢了,他们总得向我血旗军缴纳专利使用费啊!”受到吹捧的纪泽心情大好,却也开起了玩笑。
当然,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爽快之余,纪泽再度坚定了自己的最大优势,不在战略战术,不在勾心斗角,甚至不在捞财有道,而是在于由广博知识所带来的强大建设能力,物质的、精神的、体制的皆在此列。跳出内斗漩涡,率众开拓州胡,犹如白纸作画,岂不适宜于发挥自身长处,岂不远强于应付官府士族,岂不正是自己风云化龙的契机?开拓才是王道啊!
想到得意处,纪泽彻底放下远离中原的郁闷,更是心中一动,对顾敏笑道:”其实,昔日孙权一力倡导开发南方乃至夷州,虽半途而废,实乃英明之举。故吴士族又何必拘泥于大晋那一亩三分地,内部争权夺利,打得头破血流,倒不如与我血旗军合作,同样拓展海外,土地人口财富皆可轻取,岂非远胜困守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