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迁怒于儒家,那么直接将儒家除名就是,我相信,哪怕是韩胜与庄涵,对儒家除名之事,也只会表面反对,实际上巴不得呢。”赵和冷笑了两声:“我是在救儒家!”
“巧言令色!”
“我倒是奇了,以儒家这么多聪明人,为何会惧与形下院的诸学派进行竞争?”赵和反问道:“儒家存在的本意为何,不是为万世开太平么?万世太远,我只以眼前有益于民生之事为竞赛,看形上院与形下院究竟谁做得更好,谁若做得好,谁便可以获取超过一半的人力物力支持,这有何不可!”
孔鲫一时无语。
他方才没有细想,只是本能地觉得儒家在稷下学宫中的利益受损,所以才出言反对。
可赵和一个问题,就让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仅错,还让他觉得惊恐。
自己为何会觉得在这种竞争制度之下,儒家的利益会受损,不就是因为在自己心底深处其实明白,在做具体的有益于民生之事上,儒家可能会输给墨家、农家么?
儒家是为万事开太平的大学问、大道理,怎么能输给木匠铁匠之徒,输给稼穑田圃之辈?
孔鲫想要搬出大道理,强调儒家在维持朝廷格局、安抚人际关系上的作用,但话到嘴边,又化成苦笑。
这些事情,儒家能做得到,法家同样能做得到!
赵和把法家弄到形下院那边,而不是放在形上院,分明是考虑到这一点。
他目光幽幽,看着赵和。
“儒家若万事皆争不过人,那么有何资格成为大秦显学,儒家子弟,又有何胆量喊出罢黜百家独尊儒学?”赵和又是问道:“两强相争,更勇者胜,为获胜利,就必须打磨熬炼自己,若是百家皆参与此争,而儒家独不争,儒家必亡。哪怕儒家凭借孔山长等人之力,一时间压制百家,甚至罢黜灭绝了百家,那么儒家不亡于百家,却会亡于外来学术之手。孔山长,方咏负于莲玉生之事,你还不警醒么?”
孔鲫身体猛然一抖。
方咏输给莲玉生,难道真的只是在仪态上输了一畴么?
事实上,双方论辩之时,莲玉生对稷下学宫的百家学说,特别是儒家学说,极为熟悉,甚至可以信手拈来,以儒家学说来解释浮图教诣,完全做到了自圆其说。相反,方咏对浮图教诣虽然也有所涉猎,可流于表象,出于儒家的自负骄傲,并未更深的研究,故此只能反驳而少有利用。
学问到了孔鲫这个地步,当时是可以确定,方咏输了。
这也意味着和外来的思想竞争之中,儒家折了一阵。
或许今后可以扳回来,但这第一阵,确实是输得无话可说。
面对这种情形,孔鲫犹豫、深思,然后反问:“你这形上院与形下院,就能保证胜过浮图教么?”
“我不能保证,但我可以保证,这样做总比什么都不坐要好。”赵和哼了一声:“若不是孔山长你十五年来无所作为,哪里需要我来推动这次革新?”
孔鲫默然无语。
与此同时,孔鲫的屋舍前面,来了一个人。
程慈。
此时的程慈,形容憔悴,看起来比起孔鲫还要狼狈。
不由得他不如此,自从奉命来为赵和一行的向导之后,他屡屡为赵和效力,可是屡屡出差池,就没有办成过一件事情。
甚至连盯个梢,也被管权的人发觉,被其利用,险些成了赵和的罪状。事实上段回能够找到刺杀赵和的机会,也与程慈有关。
如今赵和将局面翻转过来,让有两三天没有露面的程慈看到了希望。
不过同时也令他极为尴尬。
当初他也曾经在稷下旁听求学过,因此不少人都认识他。他连续出差池的事情,那些认识他的人也都知道,甚至有人当他面说,难怪他当初无法通过考试进入稷下学宫,只能在此旁听,实在是愚笨。
他这两天都不敢见赵和,直到今早,才去赵和的院舍前拜访,只不过赵和大早出来见孔鲫,所以他也跟了过来。
没看到赵和,只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剑士,程慈露出犹豫之色,然后咬紧牙,跪在了地上。
本来在这紧张地等着里面出现结果的学子们,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讨论起来。在得知程慈的身份之后,同情者有之,但大多数人还是幸灾乐祸。
不少人都想到赵和对宋河说的那句话,他这个人睚眦必报。
象程慈这样屡屡坏事的人,哪怕是赵和的手下,只怕他也不会放过吧。
程慈跪了良久,额头汗都跪了出来,终于看到赵和在樊令的伴随下出来。
只不过赵和的脸色阴沉,极是恼怒的模样。
出来之后才走了几步,赵和就忍不住回头,破口大骂。
虽然他骂的不是污言秽说,但再文雅的骂人话语仍然是骂人的话语,什么彼其娘之,并不比直娘贼更让人听得快活。
赵和骂的是孔鲫,众人很快听明白了缘由,赵和竟然借大胜之威,想要来“劝降”孔鲫,让孔鲫为他的改革之举出力,结果被孔鲫断然拒绝,甚至还反羞辱了他。
大骂了一阵,赵和回头便走,经过程慈时理都不理,只当作没有看到。
程慈膝行追了两步,终于叩头拜下:“君侯,祭酒,我愿为君侯效犬马之劳,只求君侯能够宽恕我的过错!”
赵和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面是掠过一丝戾气。
“我想要的人,不肯来帮我,我不想要的蠢货,却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