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姬处理了这吵闹不堪的教徒和宦官,总算能清净些待在阁中,好像这才是她的目的。众主事的薪酬当然是要不回来的,二阁主只能写信去求霜棠阁资助。霜棠阁得知秦棠姬竟然也有管事的时候,大为吃惊,不久就送了救急的钱来。因怕官府再搜,只送了两个月的月钱。
因秦棠姬的态度听起来有些变化,上官武就想着回去见见她。唐襄拗不过,他们毕竟大半年没见面了。他临走前到绣坊又替秦棠姬做了许多红衣裳,惦记她的首饰充了公,又打了几件首饰带去。还记着她正在用的长剑已经坏得不成样子,所以向唐襄要了一把好剑。
唐襄见他事事为秦棠姬想得那样周到,心里只是有几分失落;可这还不算什么,她真正怕的是上官武去了会败兴而归。这心思她不敢对上官武说,只是十分沉默地将他送走,像是看着蝉自己落到纱网里。
但她有时也庆幸她自己没有摔进那网里,免去许多苦恼。
这年的天早早就大热,四月便热得人在室内都坐不住。秦棠姬是不喜欢拘束在室内的,平时晚上也要睡在露天;午睡在花阴里还晒得厉害,恰逢爱孝敬的教徒送了一缸河冰来,替她解了两日暑。那缸冰化了她就放在庭院里没去理会,不想过了半月长出些浮萍,又过了半月骨碌碌吐出好多小莲叶,叶下还生了鱼。
教内诸多佛门子弟,见秦棠姬用过的水缸里滋生小莲,都啧啧称奇,说将有异事发生。秦棠姬不信神佛,对教内的歪风邪气本来就讨厌,好几次都已将那缸莲叶踢了,每次都被教徒捡回来重新栽上。这不请自来的小莲十分顽强,被这样折磨依然欣欣向荣,到了五月底摇摇酝酿出两朵金黄的菡萏来。
吉兆之说愈加甚嚣尘上,说当年武残月种蔷薇的时候请来了李深薇,蔷薇也是生生不息的好花;这秦棠姬现在养出金莲花来,蚀月教马上要迎来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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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棠姬这日在外逗留得晚些,回城已是酉时,日暮西山,再晚些长安宵禁,就得缒墙回家了。她赶路有些急,但正好又到这初夏时节,正好又经过这城外的河,看到苇叶又高,心中不免纷乱。
也不顾城门还有多久会关,她鬼使神差地凑近河边走了几步,但走了几步,一股熟悉的气味就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尸臭,浓重的尸臭,只要有人稍微闻到一点就不可能无视,哪怕那河里死的是一头羊也该打捞起来。
她皱着眉头走近苇丛,发觉那并不是死羊,而是人的尸身。她杀过太多人,并不怕死尸,但这尸体的模样与普通的溺水者又有些不同。那死者面部朝上,是一名女子,浑身发涨看不清长相身材,不着片缕,十分可怜。
秦棠姬急着赶路,本可以置之不理,但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女子竟然觉得尤其可怜,心下稍微动了动,伸手去搬那死尸的头,才碰到脖子,她就惊愕得顿了一顿:这女子还活着!
秦棠姬怕是什么鱼虫钻到她身体里去了,摸到的脉搏实是其他生物的动静,但再三确认,那跳动十分规律,真是人的心跳。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她的身体肿胀成这副模样,发出如此难闻的味道,怎么会是个活人?
她将这人继续向岸上拉了一段,惊觉这女子浑身的骨骼和筋脉都断了,整个人软得就像一包水。她接着探了探手腕和肚腹,都有脉搏。这时候她的直觉已经告诉她必须将这活尸带回家去,她不能抛下这可怜人。然而这感觉如此怪异,她从来不动恻隐之心。
她将尸体上的蛆虫冲洗干净,用外衣裹住,又拖又抱地运回京城,一路上不得不到处避着人,以免恶臭引来侧目。终于十分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宅中,她将这尸体关到仓房里,心中还不停地冒出疑问来,疑惑的不是这尸体为何活着,疑惑的是自己怎么会想到要带这累赘回来。
她迅速洗掉身上沾染上的臭味,也不管已经过了宵禁的点,甩下那怪东西就回了北方阁,睡到了上官武曾经的卧室里。但这一夜并不能安睡,她还没等晨鼓敲响,就又火急火燎地回到宅院去,将这具尸体搬了出来,安置到自己的卧房里面。
那尸体离开水,涨得几乎透明的身体也渐渐瘪下去,看得出是个纤弱的少女;只是几日,“她”就有了动静,身体不再散发臭味;又是十余日,四肢就活动自如,睡着睡着能在床上翻身,到第二十五日,张开眼睛来对着空空的房间喊了一声姐姐。
秦棠姬入夜时分推门进来,看到那少女披着一件她的内衣在房里搓洗卧具,错愕了一番,好似庄家人看到屋里来了田螺妇。她问少女叫什么名字,对方想也没想,说道:“莺奴。”然而说出这两个字后,又好像觉得并不认识这个名字,也错乱地停在那,将搓湿的床褥提在手里。
秦棠姬见她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就将她收在自己房里给她一口饭吃,平日里让她替自己料理些饮食起居的杂事。莺奴已经全然记不得落水前发生过什么,甚至从秦棠姬那里听了自己变成死尸的惨状,只觉得又残酷又遥远,好像那死去的根本不是自己。
到了第四十日,她身上最后一条伤痕也愈合如初,展现在秦棠姬面前的是一张美丽到恐怖的脸,那恐怖不知所起,只是如一道漩涡般将人的视线吸进去。秦棠姬那时已知道自己带回来的是个妖物,见到这样一张脸,甚至不敢将她带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