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襄此话一出,坐在议室中的几人统统沉默下来,就连上官武自己也未想到,与姐姐面面相觑了片刻。李深薇要她详述原因,她便托朱玉藻简述今日拦截观音奴一事,最后说道:“甜儿替他求职另有其因,在此不便细述,但我几日前已经对薇主讲过,薇主明白我的意思便是。”
李深薇坐下来,笑了一笑,缓缓道:“我懂你的意思。你二十岁生辰可是快要到了,甜儿?”
她话锋突转,唐襄愣了一下,道:“不错。”
“那我把四阁主手下的一万人送给你罢,从明日起,你代管四阁主的手下。”她脸上仍旧笑意盈盈。
其余人心中俱大为震动,唐襄手下本就有近两万人,再添一万人就是三万,这是蚀月教大半的兵力,全到唐襄一个人的手上,这是要逼死她么!若要这样,唐襄的实力就已经远超大阁主朱玉藻,这蚀月教阁主的排行已经形同虚设啊!
唐襄即便再得力,与薇主的关系再亲近,此刻也忍不住流下冷汗,抱拳道:“唐襄不敢!”
李深薇只是舒了舒身子,笑道:“是我说的,你不能不受。也不是永远送你,等上官掌门满了二十岁,就从你手里把这批人接回去。二十岁,我看做阁主该能胜任了。”
李深薇这话里塞满了信息,唐襄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李深薇多么懂她,看她的双手颤动就已经知道她心中波澜起伏,解释道:“听你说,一个月前三十六灵的掌门死了,如今缺一个掌门,是也不是?”
唐襄心里忽然一凉。三十六灵的掌门哪里有什么权力,整个门派就是个给有怪癖的达官贵人娱乐的怪圈,里面诡秘无比,上官武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做这种差事的意义何在?他少年心性纯洁无瑕,见了里面的东西,人都会扭曲的!
唐襄颤声道:“我不懂薇主的用意。”
李深薇淡淡道:“这里的原因我也不便细述。”抱着玄机站起身来,推门出去,回头道:“如果棠姬不幸薄命,蚀月教群龙无首,你的手下就不止这三万人,所以你的心识可要再坚强些啊,甜儿。”
这屋中余下的人个个只觉寒冰浸体,上官武和黄楼甚至还不知道三十六灵是个什么去处,但只看唐襄的反应都知道大概是什么模样。朱玉藻当然更加无话可说,这一夜之后,他在蚀月教的地位就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在这大阁主的位置上岂不是个笑话?
至于她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意思不就是,就算秦棠姬做不成教主,或是数年后暴毙,这接班人也不会是黄楼,而是她唐甜儿吗?就算她在薇主面前推诿再多次,薇主也不会理会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强行要她坐上教主位!
李深薇会这样做,是因为她把蚀月教的利益远远放在她对唐襄的怜爱之上,正好比天子有才能出众的皇子,绝不会纵容他隐于茅舍、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在这一点上,李深薇是断绝了唐襄的自由的。唐襄也并非不能理解教主的意思,唯有默默接受。李深薇之所以能成李深薇,正是因为她舍得做出这些决定来;十余年前那激得武残月掷筷而起的举动,她至今仍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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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灵门并无属地,成员都分散在天南地北,上官武即便做了掌门也见不到自己座下任何一名子弟。他没有权力,却有一群上司,那便是他上任前唐襄嘱咐他要小心应对的人。唐襄将她手中掌握的信息尽数告知于他,免得他做上掌门之后被里面腐烂的模样吓到。他听完之后虽然双眉不展,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做了掌门之后,就要偶尔会见这群上司,赴会的地点在洛阳,他自然而然便被调往北方阁任职。北方阁荒弃已久,几年前生过事端,李深薇撤换了此前的阁主,如今北方阁的阁主只是些功夫尚可的愚忠子弟,硬要打起来,他一人就能打倒两个。若是武残月还健在,回到武宅来看到这幅光景,恐怕会十分感慨。
但正如此前所说,李深薇放弃北方阁有她自己的考虑,且这考虑也是恰当的。长安现在剩下的这批人,京城官军即便招降了去,于她也没有多少损失。
她把上官武放到这里来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呢?他临走前唐襄已经为此头痛月余,却又不敢询问薇主此举的含义。上官武好不容易离开京师,此刻竟然以真正的乱党身份回到天子脚下,每日带着这枚月痕走在街上,若是遇到旧日的熟人要如何自处?
他住在长安,因为不是阁主,自然没有什么教务要办;却又不好出去闲逛,也不能出入热闹场所,怕撞见了故人。于是便雇了三四名耳目,有普通人也有蚀月教徒,每日散给一些酒饭钱,只要他们傍晚将一日的听闻都转告他。三十六灵门虽然是个诡异的所在,因为顶着一头金主上司,要挤出些油水来还不在话下,养活几个醉酒汉对他来说倒很容易。
京师人众,各类消息传得多么快,不论是朝堂上谁受宠谁左迁,还是西市的哪个妇人生了孩子,单单听这些新闻就够他消遣一夜。他并不想听谁家的公鸡下了蛋、谁家的悍妇休了夫,只盼着哪天能从这群人的口中听到棠姬的行踪。没想到棠姬的消息还未盼来,先逢一意想不到的人儿,也是这人使得他一生为之转变;十余年后再回想起来,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冤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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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已是寒冬季节,这日入夜时分,他正吃过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