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两人跟在黄楼身后回到那户瘦马家。黄楼与弟弟本来同睡一间厢房,弟弟睡在外厢、她则睡在里厢,开了门一眼就能看到弟弟是否在家。她令二人在门外稍候,一边静悄悄地推开门扉,才看了一眼,就突然又关起门来,回过头对两位阁主嘘声道:
“今日走不了了!”她唤二人到门边来,微微隙开一线,让两人看门内的情形。只见这对小儿女靠得紧紧的,秦棠姬的脸埋在上官武脖弯里,正睡得喷香。两人就好似菟丝女萝,连散落的头发也缠在一起;睡脸都十分安静,若是天上的童男童女也合衾而卧,大约就是这样纯情的模样。
黄楼轻轻将门关上,似是自言自语:“也不知他对这小女子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头一晚就这样亲昵,我从没见过。”
朱玉藻轻声笑道:“这是有宿缘的,你看他们刚才的样子,趁你不在时拜过堂也未可知。”
黄楼悄悄下了阶梯,道:“小武自十岁起一直都处处留情,但从来不留宿他处,也不带谁与自己过夜,他说‘也怕伤人的心’,因此对各道的女子都止于言语调笑而已。他要是真和这女孩儿睡在一处,一定盟誓过永不变心的。”
朱玉藻道:“却是个心思细密如针的,男女逢场作戏最怕的岂不就是这话,他小时就有这样的念头了?”
黄楼微微笑道:“阁主有所不知,我这弟弟从小就因为美貌十分苦恼的,若是恪守礼教也太木讷无理不解风情;他寄住在宰相府中,身边从来都是贵女如云,每日每夜地来他这里胡闹。他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无根之人,若冲撞了谁,连我也会遭殃,因此弟弟小小年纪就陪着她们在情场上蛮混。他变成今天这样也是世道使然,到了十四五岁,也知道自己是个多情种子,因此早对我发过誓,说将来一定找到挚爱之人,把情意全部倾注在她一人身上,再不去祸害别家女子的。”
朱玉藻咳咳笑了:“那么这秦棠姬将来可要受万众嫉妒了,从此追兵更多,凭我们蚀月教都护不下来。”
黄楼说既然如此,她自去找个别的姑娘合宿一晚,好让上官武和秦棠姬在房里自在些。三人在此告别,朱玉藻和唐襄打道回府,到明日再来叨扰。
出了宅门,朱玉藻低头瞧了瞧一直沉默寡言的唐襄,语带笑意:“你倒伤起心来?”他的意思,唐襄大约对这少年也芳心暗许,见了他和秦棠姬黏在一处自然是不高兴的。
唐襄摇摇头:“我白日就说过了,这世上有人生来就是主角,我在薇主身边做了十年陪了,从未想过自己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我心甘情愿也乐得自在。秦棠姬既然注定要成为薇主那样的人,她有自己的鱼劫风也是应当的。”
朱玉藻长叹一声:“甜儿,你总说自己不欲成为薇主那样的人,但你究竟是不是,你自己说的怎么算得了数?你不见霜棠阁上上下下除了薇主都惟你是瞻么,有人自是不争却尽获其美,你可要小心这不期而来的妒忌啊。”
唐襄自己又何尝不知,她话语平静如水:“所以我才想早点让秦棠姬来接这个位置啊。”她说着,慢慢停下脚步来,站在原处屏住了呼吸。
朱玉藻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是发现身边有异样。抬头看时,一个黑影极快地穿过夜空,不知落到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