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险恶,量力而为…”坐在堂上的沈氏在心里咀嚼起了这两句话,她撇了一眼跪在堂前想要起身的二郎,不由说道:“我让你起来了吗?给我跪好了。这七、八天你荒废学业的账,我还没跟你细算呢。”
洪柲赶紧又跪了回去,但口中还是为自己抱屈的喊道:“孩儿真的冤枉啊,娘亲之前说要让我们好好对待这位沈师兄,孩儿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真不是孩儿撺掇沈师兄天天外出的。”
沈氏端坐在那看着儿子,不徐不缓的问道:“东院学堂里这么多兄弟,何以沈三郎偏偏找上了你?平日里就数你最爱往外窜,这外面的瓦舍寺观也属你最清楚。说说吧,这几天你都带沈三郎他们去哪里逛了?”
洪柲立刻摇着头回道:“娘你真的冤枉我了,学堂里的兄弟虽多,可兄长正忙着准备解试,师兄自然不会去打搅他,其他弟弟岁数又小了些,便只有孩儿的岁数同师兄相当,师兄自然就找上孩儿了。
再说了,这位沈师兄也不是什么fēng_liú浪子,瓦舍寺观他也只逛了一次而已,和他一起外出可没什么好玩的,孩儿确实只是给他当一个向导,认识一下临安城而已。”
沈氏不由奇怪的问道:“沈三郎不过比你大两岁,我看他未必比你安分多少,他怎么就不爱凑瓦舍寺观的热闹了?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这些天在外头都去了哪?干了些什么?要是说不出来,我这家法可不是吃素的。”
洪柲下意识的跪直了身体答道:“沈师兄先是去瞧了瞧四处城门附近的市场、水路,说是要见识下何谓:西门水、南门柴、东门菜和北门米。
接下来便是沿着天街四处走访,看了看各处商铺的货物,还详细问了这些货物的产地来历和运到临安的费用。
这两天则是去看了几处手工作坊,看了看临安匠人的手艺和他们的工钱。孩儿觉得,这位沈师兄不像是来临安求学的,倒像是来临安开铺子做买卖的。这些事情孩儿怎么可能有兴趣陪师兄胡闹,孩儿确实是抹不过情面,才带着师兄出去走一走。娘若是不信,孩儿打明天起就不和师兄出门了…”
看着儿子赌咒发誓的模样,沈氏总算半信半疑的放过了他道:“这次,我就姑且相信你一次。不过这次月试你要是落后了,就自己乖乖过来领家法吧,别想着我再听你解释什么了,现在你可以回去读书了。”
洪柲起身向母亲叉手行礼,低着头退后了三五步,这才急匆匆的转头向着院外走去。过来月门之后,他才缓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觉那张十两的银票还在自己怀里,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哪怕几个兄弟中母亲最是疼爱他,但他每月的零花钱也不过2、3百文,连一册市集上流行的诗词话本都买不起。而这位沈师兄的趣味虽然有些独特,但是为人可真是大方,跟着他出门,还一次就给了他十两银票作为零花钱,差不多是他过去十年的零花钱总数了。
不过摸着胸口银票感到满足的洪柲,很快就变得催头丧气了起来,按照母亲刚刚的教诲,他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没这么逍遥了。想到不能再同沈师兄出门,他突然就有些不舍了起来,虽然这位师兄的兴趣和他不太一致,但却第一次让他知道了,临安城中的百姓平日里是怎么生活的。
这样的市井游历不仅给他带来了同他过去生活完全不一样的体验,更是让他了解了一点,现实中的百姓其实和书中的百姓并不是一回事。他们既不单纯质朴,也不善良热情,衣冠楚楚的书生也许只是一个街头混混,而看似柔弱的少女却可能是一个熟练的骗子。
跟在沈师兄身后的七、八天,几乎把洪柲过去十余年对临安城建立起来的印象打了个粉碎,让他对于家以外的世界有了些许畏惧,但同样也让他生起了想要了解真实世界的想法,而不只是依靠圣人的典籍去认识这个世界。
就在洪柲有些失落却坚定的向学堂走去的时候,刚刚把儿子打发走的沈氏也正向管家林三娘子问道:“这十余天里,他们在南院可住的习惯?可提出过什么要求吗?”
林三娘子想了想回道:“这沈家三郎出手虽然豪阔,但却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家,他并没有提出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
沈氏看了管家一眼,方才问道:“只是什么?”
林三娘子道:“只是这位沈家三郎似乎有些避讳,只饮烧开的热水,或是烧开后凉好的白水,不肯喝生水和隔夜的凉水。他不仅自己如此,他的随从也一样如此,哪怕再怎么口干都要等着烧开的开水。这习惯不是不好,就是有些费柴。
此外,沈家三郎并不肯同那些随从分开用餐,他坚持四人享用一样的饮食,宁可降低自己的饮食也要如此。而且他还要求厨房一日提供三餐,并向奴提出能否在南院单独开伙,因为之后还有二、三十人要过来,他担心我们的厨房来不及供应他们的伙食。”
沈氏的目光注视着堂前庭院中的桂花树,虽然此时花期已过,但在微风吹拂下,翻起的树叶似乎还能传来阵阵幽香。往日她最喜欢的便是安静的坐在此处发呆,一边回想着自己的青春年岁,一边任由时光慢慢逝去。
这样的静坐不仅能让她忘却家庭琐事带给她的烦恼,让她完全静下心来。更容易让她理智的思考,解决某些棘手问题的解决办法。
只是今日的她始终静不下心来,这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