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风已经渐渐吹起,洛阳城的黄昏街道寂寥无人,凛冽的北风夹杂着沙土和一点点的血腥味驱赶着还没有回家的百姓,
城外荒凉的古道上,一辆牛车在暮色中吱吱嘎嘎地前行,在牛车旁,是几匹极不相称的高头大马,护卫着这辆随时可能散架的破车慢慢靠近这座历经无数战火的古都。
“什么人?”
尽管知道来人身份不凡,门口的士兵还是忠实执行了自己的任务,
骑在马上的少年剑眉星目,英朗不凡,虽然年幼,但也是一身文士打扮,看上去颇有几分风雅,
他从马上熟练地翻下来,将手中的公文和几块铜钱一起扔给守门的士兵,
士兵接了,只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
“是伯仁将军回来了!”
端坐在牛车中的夏侯尚如老僧入定一般,外面的一切似乎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被俘一年,他终于回到了洛阳城,可这一年的战俘生涯,说来也没有苏武牧羊那么凄惨。
他一直住在姐夫家里,闲暇时和堂姐一起逗逗外甥女,给外甥讲讲兵法,姐夫偶尔回家时,还拉着他一起演练刀枪,
每日好酒好菜,一如往昔,
这次回归,他居然还有点依依不舍,也不知道这次一别,还能不能再见到善良温柔的涓儿姐姐。
哎……
他拉开车帘,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外面的暮色,竟又有些近乡情怯。
“父亲,天子南征,我已经把您归来的消息快马传到,
天子听了欣喜若狂,嘱咐您好好休息,他日还要和您并肩杀敌呢!”
英俊的少年是夏侯尚的长子夏侯玄,今年只有11岁,却已经颇为懂事,很得曹丕喜爱,
夏侯尚被俘的这段日子,年幼的夏侯玄俨然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一应事务处理稳妥等当,无人不夸其能。
夏侯尚听儿子叽叽喳喳说了一句,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他温和地一笑,道:“不要在外面枉说天子之事了,等我们回家慢慢议。”
夏侯玄懂事的点点头,继续在前面开路。
高头大马的车仗,一般的黔首见了哪里敢拦,夏侯玄已经饥肠辘辘,有点想念家中娘亲亲手做的羹汤了,
他刚有几分放松,突然有一个人影不知从何处飘来,竟一把拉住牛车的绳套,竟想要钻进去。
“大胆,何人放肆!”
夏侯玄清啸一声,周围的卫兵已经纷纷围上来,夏侯玄怒气冲冲的扑上去,想把这个坏了自己兴致的贼人一剑刺穿,可看清那人的相貌,夏侯玄顿时呆了呆。
“不得无礼!”
他喝退甲兵,赶紧翻身下跪。
“不只是平原侯驾临,得罪。”
一身素袍的少年人眼眶凹陷,面容憔悴不已,他随意冲夏侯玄点点头,目露感激,却没有多说半句话,径直钻进车里。
夏侯尚不知道这平原侯是谁,他借着暮色看清那人的面孔,迟疑道:“你是……你是叡儿!”
谁能想到,这不速之客正是曹丕之子,未来的魏明帝曹叡!
夏侯尚出征上庸的时候曹操还活着,自然也不清楚后来曹丕登基之后对家人的封赏,但他知道这个侄子从小便天子不凡,有过目不忘之能,堪称神童。
连曹操见了都非常诧异,说咱家有了你,三代妥妥的。
“叔父,您总算回来了,叡儿想您了!”
夏侯尚和曹丕的私交极好,曹叡幼年时夏侯尚经常抱着他一起打猎,许久不见,见这个小子居然变成这样一幅颓唐的模样,夏侯尚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叡儿,你怎么成这样了!”
曹叡忍不住嚎啕大哭,外面的夏侯玄赶紧命令卫士离车驾远一点,给车里的两人留下私下交流的空间。
“叔父,救救叡儿的娘亲,叡儿的娘亲……娘亲……天子要杀她!”
曹叡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甄宓,嫁给曹丕之后,一直非常得宠,夏侯尚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有什么危险。
而且曹叡居然唤自己父亲为天子,口气生冷的很,真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洛神赋!”
曹叡咬紧牙关,豆大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眶中滚滚而下。
他一双干瘦如枯柴般的手紧紧抓住夏侯尚的衣袍,用力晃了晃,显然最近精神压力大的让他有点失常。
“京中大族最近皆在传颂《千字文》以做蒙学,后来又传入了一篇《洛神赋》,天子听到了那《洛神赋》,便对我娘亲生冷了……”
“洛神赋?那是什么东西?”
曹叡沙哑着嗓子,快速背诵了一遍洛神赋的篇章:
建安二十五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
“等等,此人是谁?”
因为赵昊的出现的关系,曹丕篡汉的速度被大幅加快,建安二十五年曹操刚刚病逝,曹丕就迫不及待的篡汉称帝。
但在他称帝之前,弥留之际的曹操召唤他的所有儿子来洛阳看他最后一眼,这其中便有一个人擅长写这壮丽绝伦的锦绣文章。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夏侯尚听着曹叡口中不断涌出的文字,眼前似乎渐渐浮现出一个言笑晏晏,身形修长的美人。
美人隐在薄雾之中,飘飘欲仙,举手投足便仙气十足,似乎天下所有的文字糅杂在一起,也不能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