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信原以为,白大爷找的那么急,是为了他心爱的大儿子。
所以这一路行来,景信将怎么劝服白大爷,以及如何把白济通那点腌臜事降低影响,都已经打了完整的腹稿。
但当白大爷,倾吐完他的忧虑后,景信的瞬间反应,是哑口无言。
万万没想到,这白大爷操心的居然是六岁女儿的婚事,这说起来他家闺女还要比白纤柚大了两岁,但他可从不敢想嫁女儿这种事,无他,考虑这种事情太废爹了。
暗自吐了口气,景信道,“大爷,何必担忧于此呢?十二小姐还只是个稚童而已啊。”
白大爷此时是一脸的烦闷,看向景信的眼神里大有“怎么连你都不懂我”的怨色。
“景信,此事一日不定,我这心里便是一日难安啊……”
“朝堂之上,虽大多仍是为世家所把持,但这世家圈子,却早就不似早年间那么团结一致了。”
前朝时期,尤其到了前朝后期,皇权倾轧之下的各个世家可谓是铁板一块。
但在前朝的覆灭和齐朝的建立的这几十年间里,世家的圈子里亦是不断更迭,老牌世家的没落,新世家的崛起,这些都是时有发生的。
白大爷继续道。
“而且我观皇上他手上的砝码也是越来越多,此长彼消之下,世家恐早晚将有一次大洗牌……”
说到此处,白大爷看向景信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哀色。
“我白家,已经当了太多太多年这四大世家之首了,不能断在我的手里……,景信,你明白吗?”
白大爷的忧虑,景信自然是懂的,但他觉得白大爷想的还是过多了一点。
齐朝沿袭了前朝的各类制度,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官吏的选拔和任用。
官吏的任用制度,经过秦、汉、新、前(庆)几个朝代的,不断演变和改进,在前朝时期就基本确定了三师、三公、五省、三台、九寺、五监的制度。选官制度,也从察举制度转变为了九品中正制。
两者相辅相成,演变到现在,早已形成了士族把控选官的制度,五省中的尚书省把控朝堂的局面。
士族与皇权不断对立,制约下,最后反而形成诡异的平衡。
前朝正是因为想要打破这种平衡,才引起了士族力量的反弹,最终被逼退位,让士族出身的杨家登上了皇位,创立了如今的齐朝。
景信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一脸忧色的白大爷却是自顾自又说了起来。
“三十年前,那场大胜之后,天下世家都太安逸了……”
显然,白大爷这是,一时间沉浸到了自己忧虑满满的世界里。
景信叹了口气,不得不出言打断了白大爷的自说自话,语气轻缓并稍带了些安抚,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大爷,您切莫忧思过甚了,二十年内,您现在所想的都不会发生。”
“而且现阶段,皇上为了巩固皇权,只会是以安抚世家为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看向白大爷,此时白大爷也从自己的悲观世界里被拔了出来,与景信对视着的眼神中明显带着惊讶与疑惑。
四目相对下,景信继续和缓说道。
“……而联姻不正是最好的安抚方式吗?至于为何秘而不宣,想来是不想那么早,就扑了那些和您有着同样想法的世家的心思吧……,嗯,毕竟这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个。”
“那难道就这样顺了他的意?”,白大爷下意识开口问道。
他所求的是在当下诡谲局势下,安安稳稳保下白家。
白家已经做到了世家势力的头排,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带着白家成为世家与皇权之争中的排头兵!
若是与杨家成为姻亲,那么自然便有了理由作壁上观。
这也就是为什么白大爷如此看重,白纤柚与太子之间婚约的原因。
景信淡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这世间不从来都是,有求皆苦,无欲则刚吗?”
听到这话,白大爷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带着思维,都好像瞬间僵了一下,但下一瞬,清明与豁然便席卷他的身心。
世家与皇权如今虽是又有了相互抵抗的矛头,但敬德帝在位期间,这矛盾却是绝对无法爆发的。
而长则十年,太子妃的位置却是绝对会被定下来。
“呼”的一声,白大爷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看来是我着相了,竟是入魔了一般,却是没有想到自己是被人给牵着鼻子走了……”
“我白家可以借助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将整个白家摘出,他杨家又何尝不需要一个世家高女出身的宗妇……”
不得不说,白纤柚作为第一世家的嫡女,又搭着其外家钟家。完全称得上是世家女中,最贵重的一个了,除了年纪略小些,对敬德帝来说,白纤柚是最好的人选。
比起敬德帝,他才应该是高座钓鱼台的那个!
豁然开朗的白大爷,一下子就消了之前几月的郁气。
他语气轻快地与景信调侃道,“没想到你还对儒家有所涉猎?”
景信的神色依旧淡淡,“诸子百家,不管哪家,能留存下来的必定还是有其道理的。”
此时解开心结的白大爷,已完全不复刚刚的阴郁,甚至大有点飞扬之感。
虽现在的风气多是推崇老庄之说,但白大爷年轻的时候涉猎极广,儒家的一些思想学问,他亦是读过,好心情的白大爷当即便想与景信,交流个中心得。
但景信的下一句话,却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