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张猛将毛笔搁到砚台上,身躯靠到椅背上,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
夜已经深了。
大堂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宽敞的青叶部大堂,格外的安静……
张猛怔怔的看着安静前那一张字白纸黑字儿,心头莫名其妙的涌起了一股不真实的诧异感。
时间过得,还是真快啊。
自个儿竟然都能写一笔好字儿了。
想当初。
这字儿,是它认识自个儿,自个儿不认识它啊!
是几年前来着?
四年?
还是五年?
张猛竟有些模糊,掰着手指数了好几遍,才数清楚,那已经六年前……
那年。
他还只是个市井帮派头子。
手下管着十来号人,一条街。
一个月能有那么二三两银子的赚头,都是财神爷照顾。
现在呢?
八个郡。
十来万人的月俸。
每个月从他手中流动的银两少说也有四五十万两……
出门办事。
百十人前呼后拥。
连郡守、郡丞、郡尉之流的大官儿,都要以礼相待,分为座上宾。
等闲的帮派头目?
连站到自个儿面前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的日子。
是当年的自个儿,做梦都不能梦的到吧?
张猛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那年领着几盒茶叶,走进了梧桐里张家的大门儿……
常言道养儿方知父母恩。
混江湖也是。
上位方知大哥义!
张猛细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当年跟着他的那些老人,如今还活着的,好像都已经被自己打发得远远的,混吃等死了。
不是他们不够忠心。
但光有忠心,顶屁用!
你还得有能力才行啊!
如今他总管着北平盟的所有生意。
那些还连一个酒楼都管不好的人,再忠心又能有什么用?
他从没觉得这有这么不对。
但此刻细细想来,忽然发现,自己对盟主来说,应该也不是太有能力的人吧?
要说这世间上如果有做生意的天才。
乌潜渊或许是。
他张猛,肯定不是。
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能力。
好像一直都在盟主在给他机会……
不只是他。
包括骡子,孙四儿,牛十三这些个老人儿。
对如今的北平盟来说,真的算一盘菜儿么?
拿着那么高的月俸。
练武的一应资源予取予求。
混到如今还连气海都不是……
他们能在北平盟稳坐高位,甚至犯了错,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还不是盟主念着往日的情谊,不断提携,不断给机会。
混了这么些年。
话儿说得漂亮的。
张猛见得太多了。
是个人物,都总喜欢将兄弟情义、两肋插刀挂在嘴边。
那一张张言之凿凿的嘴脸。
张猛有时候都怀疑,谎话说多了,是不是连他们自己都信了?
而盟主……
张猛认真想了想,发现跟了盟主这么多年,还真没听他说过什么兄弟情义、两肋插刀之类的话语。
但他做得,却比谁都漂亮!
“梆梆梆。”
“三更天了!”
张猛回过神来,用力的搓了搓面颊,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来人!”
他头大喝了一声,低头将刚写好的白纸叠好,装入一个信封中,封上火漆。
有人进来了。
张猛头也不抬的说道:“派快马即刻赶往封狼郡太安府,将此信亲手交道封狼分舵青叶部部长富鸿卓手里,告诉他,打家劫舍也好、欺行霸市也罢,总之,立冬前,给我送三千石粮食过来,缺多少,就从他身上砍多少!”
“这是嫂夫人不让你上床,火气这么大!”
来人却没有领命,还笑着调侃道。
张猛拧着眉头一抬头,就见骡子笑吟吟的立在案几前,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没好气儿的轻“哼”了一声,“怎么,忙完了?跑我这儿来消遣我?”
“你张大茶壶别不识好歹!”
骡子亮了亮他手里的食盒,“这可是幼娘专程派人给我送来的卤肉牛,我瞅着你堂里还亮着灯,才好心好意的拿过来跟你分着吃,你再吐一个不字儿,信不信我转身就走!”
张猛闻言,连忙起身够着身子,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食盒:“拿来吧你!”
打开食盒。
有肉。
还有温好的酒。
张猛见状,不由的抱怨道:“小嫂子还真偏心,咋的,你骡子是给楚爷做事,我张猛就是在给自家里捞钱?”
骡子乐呵呵的笑道:“幼娘为啥偏心,你自己心头没点数儿?”
这么多年弟兄,这点玩笑,张猛压根就不会让心里去,“牛肉都堵不上你这张臭嘴!”
他唤了堂外值夜的手下,取了桌椅,与骡子在堂中相对而坐。
“吱儿……”
张猛夹了一筷子牛肉,再捏起酒盅呷了一口,赞叹道:“舒坦,这手艺,是夏桃嫂子的吧?”
骡子:“你悠着点,别耽搁了正事儿!”
“耽搁不了,我这儿就剩下两份文书,签发下去就完事儿了。”
张猛应了一句,末了问道:“你这几日去过张府吗?”
骡子:“前日抽空去看过。”
张猛点头:“事儿什么时候都有,你多抽时间跑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