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村子中间,最高的屋中,管亥挥手止住了手下徒众点灯的举动,众人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倾听着村外传来的人喊马嘶声。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面无表情地听着庄外暗桩的回报,管亥心中微微有些失神。流寇的报复来的竟然如此之快,这让原本准备将那据城周边残余的徒众一并召来,壮大自己声势的管亥有些措手不及。
幸好今晚来袭的流寇不过只有三四百人,而且,不知是否觉得村中不适合骑战,那些流寇竟然托大地只带了十余匹马。这算是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了。默默地叹息一声,管亥低声吩咐旁边亲近的护卫到后面守住马肆,一旦情况危急,他便准备弃村逃逸了。
其实,此时最失落的既不是管亥,也不是那村外步步逼进的军司马,而是此时正默默地坐在角落之中的张饶。
不得不说,张饶或许是此时黄老道人中最失落的一个了。原先在这北海国中,他与管亥一东一西,互为呼应,而且,按照教中排名,天地元道,这北海国中尽管一连出了两个将军,坤天将军却是要远远排在第三等的乾元将军前面的。
事实上,张饶占据了国治据城的便利,所领袖的区域亦大多是繁华富饶之地,巨大的财富,人员的众多,为黄老道的发展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流寇,张饶心中恨恨地想道,如果不是这些流寇突然席卷而来的话,自己也不至于在官府与贼寇的双重打击之下,只带了百余名贴身的护卫,狼狈而逃到这偏远贫瘠的营陵来了。
教中徒众的真实战斗力,张饶心中十分清楚,不说那横扫县乡的流寇,便是当初因为庄主意外身亡疯狂出来杀戮的猛虎庄庄丁,往往自己手下十余名徒众一拥而上,连撕带咬,使尽了无赖的战术,方才能拼个同归于尽。要不然自己这个一方渠帅能被打得七零八落,最终只能逃窜到管亥这个昔日的小弟的地盘中寻求托庇么?
管亥准备逃跑的心思,张饶早就看出来了。
那天管亥聚集了人马,准备以众凌寡,去抢劫一回流寇,张饶本待上前劝说一番,可最后看到管亥那目空一切、趾高气扬的小人模样,最终还是默默地选择了旁观。
事实上,也的确如同张饶所料,除了为村中增加了将近三百名伤员之外,五百精挑的悍勇徒众最后连人家区区百人的骑队都没能留得下来。一想到当时管亥沮丧的嘴脸,张饶就特别的想笑,可现在大敌当前,却不是笑话别人的时候,须知,就是自己百余人的性命亦还是扼在面前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手中。
所以,想了许久之后,张饶还是决定上前提醒一下管亥千万不能大意,免得最后连自己都难以走脱:“贤弟,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不适合与贼寇硬拼,不若借着地势之便,坚守待援。”
听到张饶担忧的言语,黑暗之中,管亥眼里突然露出一丝暴虐的杀意。北海的教众,素来以张饶为领袖,他管亥不过是跟在后面的跑腿。若是张饶看他满意,可以当个小弟,若是自己哪里做得稍不如意,估摸着立马就会被吞并了过去。现在这个张饶蒙难流落在自己地盘上,只要宰了他,整个北海都是自己的了。
当然,为了服众,管亥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当众解决张饶的。今日正是一个绝佳的机遇,若是流寇攻击紧了些,刀枪无眼,旁人也不好说上甚么闲话。想到这边,管亥便紧忙往旁边的护卫打了个眼色,准备让他们出手。
这时候,屋中灯火未点,管亥这狠狠的一记眼色最终也只能算是表错了感情。等了半响之后,素来脑筋大条的管亥突然想起,这乌漆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又有谁会看到自己的表情呢。想想心中惆怅,却又不敢出声吩咐,毕竟此时屋中诸人交错而坐,若是自己撕破了面皮,谁知道附近会不会就冒了个张饶的贴身护卫突袭上来。
无奈之下,管亥只得失望地应了一声:“渠帅的人马都在据城周边散落,若是等到天明,恐怕不等我们聚拢人手,那些流寇早就勾连着大举进袭了。”
张饶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言道:“若是贤弟想走,我便去准备马匹……”这话却是有些不放心管亥,生怕他只顾着自己一走了之,将自己等人扔了下来断后了。
管亥不等张饶说完,嘿嘿一笑言道:“渠帅哪里的话,即便是要走,我等也要留下来为渠帅断后才是……何况,现在鹿死谁手,尚还不知呢。”说完,猛地一拍案板,便起身行了出去。
想了想,张饶亦是心思重重地行了出去,只不过方向却与管亥截然不同。
先前,听到弓弩特有的机簧声时,那名经验丰富的军司马立即呼令所部人马伏了下来,各找掩护。不想,过了盏茶时间,对面却是毫无动静,恼羞成怒的军司马便肯定地认为,这阴魂不散的流寇定然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若是不然,他们拥有如此先进的杀器,为何却只敢躲在暗处恐吓,而不敢公然现身,兵对兵,马对马地,畅快流离地好生厮杀一场。
心中不屑流寇的狡诈,军司马赫然下令,全军冲锋,直取前面村子方向。不管那村中是否还有流寇的存在,或者只是一小绺贼人,军司马都必须得攻了进去,毕竟,此时自己的手下尽皆凭借着一口气吊着。被连番戏耍了大半夜,若是还不能找到一个地方歇息,那么天明之后,哪怕只是面对数十名严阵以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