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水贼出身,对于修补漏水的船只,古灵自有一套便捷的土办法。
之前,舱中储备了百余筐生鸡蛋,因为风浪颠簸的关系,这些鸡蛋已经尽数破碎,和着浑浊的河水,灌满了半个舱室,古灵却是废物利用,命人从岸上绞来一堆灌木树皮,和着撕散的麻绳,食用的油脂,又从篝火堆中清出一些灰烬残余,一同倾入了舱中,稍一搅拌,便制成了简易的披灰。
天色大亮的时候,明溯醒了过来,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船队中间,除了那些齐腰折断的桅杆上尚还能看得出来昨日经受了多么巨大的摧残之外,便再也找不出一丝灾后的痕迹。在木板、钉子、披灰的共同作用之下,船只漏水这个最大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桅杆的选材却是轻率不得,在河上航行,一支结实耐用的通长桅杆是少不了的,本来明溯还幼稚地建议那古灵用铁箍将木材连接起来作为桅杆,可话一出口,旁边便已是一片诡异的笑容。
哦,忘了这已不是那西山之中,船队自然不可能携带铁匠上路。当然了,即便是带了铁匠也没有用,毕竟离开了铁炉,再高明的铁匠也是无计可施。
黄河水域多野生松树,这些树木通体笔直,高耸云间,正是做桅杆的上等材料,明溯想到这里,也不再耽搁,便将手下的士卒分成了数十组,散了出去寻找能够充当桅杆的木材。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晌午十分,便有五六组士卒返了回来,除了剥了树皮、斫得光溜溜一堆松材之外,有两组竟然还带回了十余匹各色粗布,正好可以拼凑起来暂且充作船帆使用。当然,随行的还有几名当地的百姓,这些人却不是过来加入船队,而是因为——那些士卒身上没有携带钱银,他们跟随了过来取回自己应得的报酬。
望着那些畏畏怯怯的百姓,明溯嘴边不由地咧开了笑容。他并不会为难这些百姓,可是,从这些人中间重金聘得一两名熟识地形的向导倒也确实是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船队再次的时候,望着甲板上欢呼雀跃的士卒,明溯亦是受这气氛感染,忍不住仰首长啸了一声。实在是太兴奋了,经受过灾难之后,能够重返河面,对于明溯而言,其重要意义绝对要比从那黑岗口还要来得深远。
毫无疑问,有了这次磨难,随行的士卒大部分都会迅速起成长起来。正所谓没有见过血腥的士卒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士卒,此时,经受过水面风暴的洗礼,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悍士卒中间一定能够迅速成长出一批擅长水战的将校统领。
这些可都是好苗子,想到这里,明溯不由地为那些昨日葬身河底的士卒感到惋惜和悲恸。或许是感受到了明溯的情绪变化,旁边几人之中,一名文士打扮的百姓忐忑不安地劝说了一声:“将士难免阵前亡……在这大河之上航行,即便是精通水性的老船夫,亦是常常会有倾覆之险。能够保住这么多的船只,那些士卒也算是死得其所,将军就不要过于伤心了。”
听这话音,似乎是有着一些见识,明溯不由惊疑地回头望了一下那名文士。此人正是率先将家中布匹赊予士卒,并随之回来收账的一个百姓,明溯见其为人落落大方,便殷勤地将其挽留了下来暂且充作船队的向导。
“倒是我失礼了,还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既然有求于他人,明溯也不啻放低姿态,以礼相待。
“在下邴原,北海朱虚人,现在平原馆学。”那文士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
馆学就是开馆授学,闻听这位请来的向导竟然是一名教书先生,明溯不禁大感兴趣,毕竟这个时代读书人还是一种稀缺资源,能够学有所成、教书育人的无一不是稍具见识之辈。当下,便恭然一礼道:“我麾下士卒大多不识文字,还望先生能够久居军中,担任教习。”
那文士邴原却是微微一笑,推辞道:“若是原贪图富贵,抛弃馆中学生,岂非背信弃义,无节无操之辈,亦当不得将军看重。”
现在说得好听,先前还不是因为重金相酬方才答应做这向导,明溯心中不屑,口中却是劝言道:“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生纵有勇略雄气,却不思人间疾苦,一味地闭门造车,又岂能合辙?”
邴原将头摇上一摇,也不辩驳,只是拿眼去望那滔滔河水,一路奔流向东。
明溯还待劝说一番,旁边孟建却似是突然想起来一般,趋步上前问道:“敢问先生可是孤儿?”
闻言,邴原稍稍惊诧地回望了孟建一言,口中却是应道:“是。”
孟建紧忙退后一步,抬手作揖,一个大礼行了下去,口中却是恭谨地言道:“水镜先生门下孟建见过根矩先生!”
“你是司马德操的弟子?”邴原讶然问了一声,纳闷地言道:“我与那司马德操素未平生,只是稍有耳闻而已,他的弟子又如何能够知晓我的情况?”
“家师好友陈太丘来访时尝多次赞言先生节操高尚,幼有大志却不欲显于世,与同县人管宁、平原人华歆共称一龙,且先生为龙腹关键,故建有所印象。”孟建依然态度十分恭谨。
“呵呵,”邴原轻晒一声,坦言道:“所谓一龙,龙尾管宁与龙首华歆早已割席绝交,惟余在下一人,实难独撑此称号也。太丘先生此言过誉了!”说完,邴原也不管孟建如何反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远处忙忙碌碌的几条渔船,萧萧然一副寂寥的模样。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