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他有父亲却犹如没有,母亲对他而言那便是全部。
虽身处朱门内,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他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罢了。可如今,他赖以生存的世界却在顷刻间崩塌了。
以为是母亲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的母亲,以为是父亲的人也可能不是他的父亲。他是谁?他到底是谁?说来说去,他竟是连自己是谁都已经不知道了。
他失魂落魄地松了拳头,脚步虚浮地回了叶家。
喉咙里一阵阵腥甜上涌,他努力咬牙忍着,硬是不敢张嘴,生怕里头会喷出一口血来。
脚下的路似乎越发难走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平坦的,可是走着走着,这路便颠簸了起来。不多会,已像是在海上行船一般了。一个浪头打过来,又一个浪头打过去,一点也没有停留的意思,叫人无力支撑。
他努力忍着,突然觉得腿一软,身子便也跟着软软地似乎要倒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眼里蓦地出现了一株落尽了叶子的大树。这是哪里?他这是走到哪儿去了?这个地方不是他平日里熟悉的地方,迷迷糊糊间他竟是不知自己走向了何处。
可是头晕得厉害,手脚也使不上一点力气,他终于重重往后倒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撞击地面而产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仰面倒下的身子蓦地被一双手给接住了。
那是一双柔软白皙的手,一双妇人的手。
瞧上去柔柔弱弱的,此刻却有着不小的力气,竟是将叶昭的身子给稳稳地扶住了。将已经闭上了眼睛的人揽在了怀里,杨姨娘蓦地慌了神,顾不得别的,伸出一只手轻拍着叶昭的脸颊呼唤道:“四少爷……四少爷……”
可是不论她如何呼喊,叶昭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杨姨娘咬着贝齿,伸指去探他的鼻息。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白细的手指上,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杨姨娘小心翼翼地将人给送了回去,又急急让叶昭屋子里的大丫鬟去禀了贺氏,请了大夫来。可是贺氏一来,见着是她将叶昭送回来的,登时暴跳如雷,发了大怒让人去檐下跪着去!
众人都唬了一跳,可一个人也不敢帮着杨姨娘说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身形纤弱如少女的杨姨娘走出了屋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冬天的地面显得愈发冷硬,她这么一跪,膝盖都怕是要肿了。
一群人被那撞击声弄得心神不宁,个个暗自猜测起来夫人这是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
不过很快便不用他们瞎猜了,贺氏就算见她跪在那心里也仍旧无法消气,蓦地又趁着大夫给叶昭看诊的时候,随手拿了只小小的鎏金香炉出来一把砸在了杨姨娘肩上。
神情怯弱的杨姨娘痛叫一声,身子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一点也不敢挪动,看得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你给我跪在那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若是四少爷出了事你可担待得起?”贺氏眉目皆冷,口气更冷,“你还敢将你那下贱的手 搁在四少爷身上,真是叫人想起来便觉得肮脏!”
院子外蓦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像是有人在靠近。
一直不出声的杨姨娘突然往地上磕起头来,哭着道:“夫人,婢妾知错了,求您就饶了婢妾这一回吧,切莫迁怒大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