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光明媚而灿烂,透过窗框在画十三光洁如玉的侧脸上投出曲折蜿蜒的形状,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举目望了屋内一眼,一切都是昨晚的样子。
看来平安度过了一夜,他起身走到门外,跟着一众宫中画师一起去膳堂用饭,任选碗筷,饭食同锅,周荣不可能有机会下手。
一整天下来,画十三没有遇上一丝异样,仿佛他已不是周荣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一般。第二天亦是如此,一切正常地有些诡异,饭菜无毒,画苑祥和,时而有几个画苑的官员召见宫廷画师训话,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冯伯也没再找过画十三。
次日就是殿前比画的第二局,画十三晚饭后回到房中,发现一切如常,待他坐到椅子上,被桌上的一样东西刺痛的双眼,那是一缕带血的长发,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最安全的地方,也躲不过最阴毒的利刃。”
画十三看到“最安全的地方”,心里猛然一惊,他一把抓起这缕带血的长发,疯了一般拼命跑向姜皇后的寝宫。他不由地恨自己如此大意,这三天周荣没对自己动手,一定是在暗中琢磨京墨的下落,宫中人多口杂、隔墙有耳,他竟傻到拿京墨的性命去打个赌。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宫门前,卫兵们一把拦住了这个慌里慌张、行色匆忙的素衣公子。
画十三心里七上八下,他甚至能感觉到手里攥着的头发还在滴血:“京墨呢?不、不是,澄殿下派来的小厮呢?你们到底看住了这里没有?她在这里怎么也出了事了?你让我进去!”
“十三?”就在画十三心乱如麻、忧心如焚之际,一个平静而柔和的声音从宫门后传来,京墨不解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紧张?”
画十三愣住了,他看了看攥在手心的带血长发,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京墨。京墨眨了眨眼,问道:“你手里是什么?”
“是你的……”画十三顿时恍然明白过来,“不是你的头发。周荣根本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在哪,糟了!京墨,收拾东西快跟我走!”
“来人啊,给我围住!你们这些看门狗真是废物,这么大个活人竟然敢放到先皇后的寝宫里!”
一个尖酸伶俐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画十三一眼认出了带着一队卫兵冲过来的正是周荣的妻子,裘郡主。
看守这里的卫兵头子阻拦道:“郡主,这里乃是姜皇后故居,不可造次。还请郡主不要在此动兵,扰了先皇后亡灵。”
裘郡主掐着腰骂骂咧咧地叫嚣道:“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看门狗!连个门都看不住还好意思阻拦本郡主?你也说了,这里是先皇后的故居,本郡主的姐姐可是如今母仪天下的裘皇后。我来捉拿在宫中为非作歹的贱人怎么了?谁敢拦我?”
“裘郡主,慎言呐!”一个怪声怪气的缥缈声音从裘郡主身后传来,款步雍容地踱到了画十三身边。
一众卫兵们皆纷纷行礼致意:“参见魏公公!”
裘郡主瞥了一眼魏公公,趾高气昂的霸气稍稍褪去些许:“哟,什么风把魏公公吹来了?魏公公侍奉皇上居然还有闲心来此管这闲事?”
“朝廷后宫,凡是惹得皇上圣心不快的事,就不算闲事,咱家都得管管。郡主常年在宫外与夫君过着快活日子,常年不在宫中走动,想必不知道,这姜皇后的名号连郡主的姐姐,当今裘皇后都不敢轻易提起,更别说当着宫人的面儿说些不恭不敬的话。”魏公公巧笑倩兮,翘着兰花指点了点裘郡主,“郡主大半夜的在姜皇后寝宫闹事,若被皇上知道了,恐怕连裘皇后都要受连累呢。”
裘郡主不服气地抿了抿嘴,指着宫门内的京墨:“魏公公不必吓唬我,这个贱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躲在这里,若我把他带到皇上面前,我是领赏还是受罚可说不定呢!”
画十三掏出殷澄练的令牌,针锋相对道:“她是澄殿下的人,奉澄殿下之命来此办事。殿下带兵南下、劳碌在外,派自家人来自己母亲的寝宫,郡主觉得皇上作为殿下的父亲,是会怪罪郡主居心不良还是会怪殿下呢?”
裘换,顿时气焰被浇熄了大半,踌躇之际,魏公公笑脸上前,挥了挥袖子,示意郡主带来的卫兵们赶紧散了。转眼间,只剩下了裘郡主一个人。
“郡主难得进宫一次,也该去陪陪皇后娘娘,娘娘近来被越发顽劣的小皇子气得直头疼呢。”魏公公笑脸恭送之余,又低声说了句,“郡主对郡马用情至深,人尽皆知。但咱家好心提醒一嘴,夫妻之道是二人博弈,而不是一个做了另一个的棋子。”
裘郡主猛地一怔,冷笑了一声便气鼓鼓地拂袖离去了。而方才的话画十三隐隐听在耳里,对这位魏公公颇为刮目相看。
待魏公公回过身来,脸色阴沉,方才的笑意尽褪无余,他提着松弛下耷的眼皮瞪着画十三:“糊涂!放肆!咱家真是没想到,你看似是个稳稳当当的少年郎,怎么竟敢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且不管你的理由是真是假,就算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公公,我也是没有办法。周荣在画苑一手遮天,我只能找到宫中最安全的地方来藏人。”画十三解释道。
“还藏人呢!这小蹄子,怕你是想金屋藏娇吧!骗得过天瑜,还想骗过咱家!”魏公公斜了京墨一眼,没好气地催促道,“出来吧!怎么着啊?住姜皇后的寝宫还住上瘾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