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昭颇为客气地转身问询站在他身后秉笔直书的墨绿色身影,一个冷淡清零的女子声音回道:“嗯。天瑜都记下了,一字不落。”
人群中的画十三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如五雷轰顶一般站也站不稳了,浑身震颤不已地默默退步,似乎想一路退到不存在这个墨绿色身影和这个熟悉声音的大漠中去。
“你这小姑娘,刷刷刷地乱记些什么啊?应大人信口开河你也不分青红皂白了么?”殷澄练气呼呼地一把夺过了关天瑜握在手中的笔,颇不耐烦地解释道,“还要我说多少次?徐飞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本来我们好端端地吃着糕点喝着茶,他突然就痛苦不堪地趴了下去,我也被人打晕了!”
“澄殿下,快休得胡闹!关大人乃是大殷史官,一根笔杆子担的是家国天下,书的是人心历史,连皇上都没说过令关大人辍笔!”应承昭正色厉声说道。
“把笔还我。”清清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惜字如金地对殷澄练字正腔圆道。
殷澄练望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她的脸色比白皙略显苍白,眸色也极淡,一头秀发由一个墨玉青金冠挽成一个庄严肃穆的发髻。整个人因为在不见日光的高高宫墙里闷得久了,一身墨绿色的史官服也像是漫上了一层淡淡青苔,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样一个画面:幽辟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冷冷。
“大哥哥,把笔还给小瑜!”两个稚嫩如春笋般的声音从低处冒了上来,异口同声地仰着小脑瓜对殷澄练眼巴巴地伸手讨要。
“光风、霁月,没你们的事,一边去。”关天瑜语气虽冷,但却轻柔不已、怜爱有加地把两个刚过膝盖高的小孩子领到了她的身后。
关天瑜毫不客气地从殷澄练手里拿回了史笔。一时间,殷澄练被这个女史官和她随身携带的两个小孩子搞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人群中的画十三远远望着这个清冷寡淡的女子,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炸开了,紧接着,百般滋味绕上心头,他想走,但眼看殷澄练要被他们定罪论处,这个落魄皇子哪里遭得住这么一出?
“喂!”
这时,画十三听到一个轻而又轻的熟悉声音在人群外唤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京墨在喊他,而且她还在比划着什么手势,伸手从空中捞了一下送进嘴里后,捂着肚子皱眉瞪眼,最后吐了吐舌头,两眼翻了过去。然后她又换了一副正经神情,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画十三。
画十三明白,她在告诉他,他是唯一一个能说出徐飞真正死因的人,她的一对楚楚秋波甚至在鼓励他去揭露徐飞真正的死因。
他特地潜入徐飞房中调查线索,何尝不是想还惹事小霸王殷澄练一个清白?可是现在,如果他露面,就相当于置身于关天瑜的目光之下,他不知道,她能否认得出这个消失了整整十年、脸带半面胎记的旧人。
应承昭已经被殷澄练干巴巴的无力解释磨没了耐性,一口咬定徐飞之死从动机到现场,都直指殷澄练,便要派兵拿下殷澄练,移交刑部处理。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且慢!”
众人望去,一个铠甲歪歪斜斜、发髻蓬松凌乱的魁梧身影倚刀而立,直指应承昭的鼻子,劈头盖脸地说道:“皇上派个文臣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信口开河、胡编乱造的!若拿不出证据来,本将军今日绝不让任何人碰殿下一分一毫!”
殷澄练望着门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由心头一热,一双桃花眼止不住熠熠闪光起来,心道:不愧是落魄皇子府上的潦倒将军,真像个护犊子的老妈子啊。
“张将军还是老样子啊,和当年一样的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应承昭一副世事洞明的样子乜斜着张越恒,雍容说道,“文臣如何?武将又如何?今日我奉圣命,皇子涉案已是显而易见,张将军有证据说皇子不是凶手么?我还没问看守太子府的张将军,皇子是怎么跑到画馆来的?”
“你!”张越恒脑子不差,看事情也分明,只是嘴皮子功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被应承昭几句话就噎得死死的,难以应对。
“我有证据。”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划破僵局,翩翩公子从众人半信半疑、惊诧不已的一道道目光中款步穿梭行过,走到了尸体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