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竟敢在咱们堂堂应府门前逗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应府门前的声音之嚣张程度比之北郊外的官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睁开你的狗眼,认一认本殿下。”此时暮色渐深,殷澄练从夜色幽幽的阶下缓缓走了上去。
顿时,守卫方才的嚣张跋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恭敬有加的点头哈腰:“原来是澄殿下大驾光临!快快请进快请进,我家老爷已经备好了上好酒席,恭候殿下呢!”
殷澄练不禁有些纳闷,这守卫怎么这么有眼力见,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称谓。不过当他刚进门时就看到迎头走过来一个二品文官正在和应承昭府上的家丁和颜悦色地交谈,殷澄练心里顿时明白了。眼下时值年关,举目应承昭在朝廷中的地位,恐怕应府的大门门槛都要被踏烂了,朝中内外无人不来争相巴结奉承,即便是平日里不屑与之为伍的清明之臣也不得不碍于礼节,担心水至清则无鱼,故也象征性地来应府走动走动。
门庭若市,大抵除了应府,别无二处能担得了这几个字了。
“澄殿下?”这位二品文官认出刚走进应府大门的人是谁之后,不禁大惊失色,“殿下也来了?”
刚问完,这位文官便自觉一个“也”字何其失言,尴尬笑了笑。殷澄练淡淡扫了他一眼,以及他身边家丁接过的礼物,目不斜视地回道:“大人也来了。看来,应府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啊。不过,本殿下觉得,就算剑走偏锋求神问佛,也不能路边什么庙都进去拜一拜的,折人运气。大人你说呢?”
文官脸皮薄,禁不住殷澄练的咄咄逼视,又一早听闻殷澄练为人乃是个混不吝的主,便不敢多言什么,悻悻地疾步离开了。
殷澄练跟着家丁,穿过大堂,瞄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礼箱礼盒,以及漫溢于外的金银珠玉,心里不禁十分憋闷,甚至心凉。
“哟!澄殿下来了啊,坐!”应承昭端坐在一大桌子酒席正座上,一看到殷澄练连忙殷勤起身,热络招待。
殷澄练环视屋内一眼,发现只有几个侍奉端茶递水的家丁,再看看应承昭早有准备、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他不禁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会来?”
应承昭抬手摸了摸两撮小胡子,朗声笑道:“澄殿下何等尊贵,又是我应某人请来的,我怎会不知?”
“呵。”殷澄练冷笑一声,“应大人未免太谦虚了。一个轻飘飘的‘请’字就夺去了那么多条无辜性命,真是折煞本殿下啊!”
应承昭一脸浓笑地撇了撇嘴,抬手指了指座位:“殿下请坐。听殿下这口气,似乎是对行某有所误解啊?”
“应承昭,你我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只身一人来你应府,必定是看穿了你的肮脏手腕。说吧,你到底引我来干什么?”殷澄练半点好脸色也没有,直截了当地甩话给应承昭。
“殿下请看这道菜。”应承昭忽然莫名其妙地指着桌上的一道凉菜,“里面的豆腐丝还没有凉透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殷澄练神情冰冷,言语已无半点耐心。
“我是说,殿下来得比我预期要早。而且,早了许多。”应承昭向一旁的家丁挥了挥手,家丁便把那道还没凉透的凉菜撤了下去,应承昭继续笑脸说道,“有的菜,时机不对,人是无福消受的。”
殷澄练凝眸默思了片刻,缓缓问道:“你说谁?”
“殿下以为,应某不了解殿下的这里么?”说着,应承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南下济民平乱之事,殿下办得漂亮。今日登门,殿下悟得极快。应某不知是要像圣上一样赞叹殿下的聪明才智呢,还是赞叹殿下的用人眼光呢?”
殷澄练咬了咬牙关,凝眉道:“这是本殿下的事,与你无干。”
应承昭突然发出一串爽朗大笑:“殿下或许忘了,你是如何从那个幽禁了十年的冰冷之地重新回到世人视线之中的?那就让应某来提醒一下殿下,当时若不是我在圣上面前举荐殿下南下,恐怕此时此刻,你还在那个无人问津的空壳子里斗鸟喂蛐蛐呢!”
殷澄练渐渐攥紧了拳头,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所以,你想让我投桃报李?本殿下告诉你,痴心妄想!”
应承昭又发出一声深不可测的长笑,似乎殷澄练说了什么笑话似的:“殿下真是不善于听弦外之音啊。你难道不应该问,应某为何突然在圣上面前举荐素无往来又寂寂无闻的殿下呢?”
殷澄练紧紧地咬了咬牙,突然犯起了倔劲把目光移到另一边不搭话。他心里是介意的,为什么他的父皇十年对他不闻不问,可一个外人一句话,就能打动他的父皇。到底是皇家的父子平分轻若浮萍,还是眼前这个心狠手辣却平步青云的人果真身负恩宠到四两拨千斤的地步?
“我举荐南下的人,不是你。”应承昭忽然收起了笑意,脸色突然肃然起来,嗓音一沉道,“而是张越恒。”
殷澄练眉心一跳,不明所以道:“张老鬼怎么了?你想对他如何?”
应承昭不无轻蔑地淡淡扫了一眼殷澄练,款款从容道:“当时云南灾情严峻,偏又处于天高皇帝远之地,单纯依靠官府开仓赈灾,早已被各级官员克扣地所剩无几了。如此境况,你不会不知吧?”
殷澄练先是一愣,顿了顿后,木木答道:“这件事是我办的。我自然清楚来龙去脉。正是因此,官逼民反,才有逆民聚众落草为寇,为害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