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定周今日早早就起了身,这些日子来南征北战,他一向不太重视仪表,但今天是个例外,朱邪高川特地从西京皇宫里找了礼仪最为规范的嬷嬷帮高定周整肃仪表,一大早,高定周就不苟言笑的端坐着,任由嬷嬷为自己束发。
只是,这些日子来,高定周长期掌兵,身上自有一股威严,再加上杀人也算无数了,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那些久居深宫的嬷嬷们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战战兢兢中,有些手忙脚乱,那束发的嬷嬷手劲不小心用的大了点,高定周只觉头皮发麻,不由丝丝的倒吸了口凉气。
没想到只是这点小动作竟然把几个嬷嬷吓的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只乎大将军饶命,高定周微微蹙眉,凭他自己动手, 穿上这些衣冠也不是难事,只是今天是入城礼,他可不能疏忽,于是放缓了语气,和气的笑道:“别紧张,你们稍微松一点,我又不是吃人的野兽。”只是这话有几分作用,高定周自己也无法肯定。
“你们是哪里人啊?”其实几位嬷嬷年岁都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八佳龄,尚在活泼好说的年龄,那看起来是头领的躬身道:“奴家是长安人,几位姐妹也都是长安附近州县的良家子。”高定周唔了一声,又道:“长安之富,放眼天下亦是少有,为何你们会进宫呢?”西京不同于京师洛阳,这些宫女嬷嬷一旦入宫,可谓是真正的一入深宫深似海,没有皇帝,没有皇亲贵胄,这些宫女嬷嬷们几乎注定会老死深宫,那嬷嬷轻轻一叹,道:“贵的是王侯将相,富的是世家地主,我们这些小民,大部分还是朝不保夕。”
为高定周束发的那个苹果脸蛋的宫女长相很是喜气,听得这一句,手也不禁放缓了下来,小声抽泣着说道:“奴家父母是开小杂货铺的,前些年,先帝仁慈,也重视西京,官府里尚不敢多加加派,一年下来也算小有结余,只是辽东事一起,加派、缴饷年年见增,奴家父母只能卖了杂货铺,去城外种地,然而边事久不平息,奴家家里没有余财,哥哥又要娶妻,只好把奴家卖进宫里,换来十两银子…”
高定周一阵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我记得两位高相公执政的时候都说了加派按户等分级,只征中上户以上,你们家境不算富裕,何来加征?”领头的嬷嬷长叹一声道:“先帝和朝廷的相公们自然是心系黎民,只是到了地方上,那些官员又怎敢得罪大户?官员士人有豁免赋税之权,大家士族们则能瞒则瞒,有钱有势的互相勾结,最后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黎民而已…”或许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又连忙补充道:“我们在宫中尚能饱食,也算朝廷的善事了。”
高定周明白这些嬷嬷宫女们平时谨小慎微,于是换了话题道:“如今西京皇宫里有多少宫女宦官?”“总有数千人吧…”“若是我放你们回家,你们可愿意?”几个宫女嬷嬷都摇头道:“不愿意。”领头的嬷嬷说道:“在宫中我们虽然有失自由,不过好在不愁吃穿,若是出宫…”
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皇宫中虽然规矩大,不过不会纠结于柴米油盐酱醋茶,对于这些只会服侍人的女子来说,这也算一方乐土了,高定周沉默了,昨天他连夜西京用度,可谓是十分惊人,宫女宦官数量不是数千人,而是整整一万有余,除了皇宫,各处皇庄等等靡费无数,单单是这两个月,开支就多达七十万两白银,各处大殿并无人居住,但各种香烛费就烧掉了六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西京的人浮于事,沉沉相叠的官僚机构,本朝西京一如京师,虽无皇帝与权力中枢所在,但一应比照京师,去岁西京所统辖的关内诸州县,正赋两百万两,而支出却高达四百万两,整整超支了一倍,这多出的一倍支出,除了少部分是户部拨出,大部分还是西京各州县加派,以剿匪、防边名义加征多达四百万两,整整是正赋的两倍有余。
西京下辖各州县登记在册的户口有三百万,然而谁都知道,这些天平初年的数据根本做不得数,西京如今的户口可能尚不及当时的半数,而其中因为各种干系免税的大户也有十余万,再加上各种根系复杂的陈陈相因,最后六百万两的赋税大部分都落在了平民身上…
想想吧,百万户平民却要上缴六百万两各种赋税,每户几乎都要出六两银子,六两银子是什么样的概念?在西京的下田每亩不过四两银子,上等良田则是十两,这些上等良田大部分被官宦世家把握,而平民每年竟要拿出一亩半的田地来抵充赋税,可谓是扫地为钱!
要知道西京在整个天下十余道中算是富庶之地,除了淮南、河洛等地以外,大部分是远远不及关中道的,连关中道的百姓都不堪重负,那些更加贫瘠的河北、河南等地,又是怎样的光景?也难怪天下暴民四起,实在是官逼民反啊!
高定周轻轻闭上了双目,他知道,他如今掌握三边,小半河西,大半关中,还有部分汉中郡县,辖地数千里,他的肩头的担子重的可怕,不过,为了长治久安,他也绝对不能松懈!这里就是他未来的根基所在,高定周睁开双目之时,眼中一片清明,神情极为镇定,轻声道:“你们不必担心,本来我是不知,既然如今我是你们关中的父母官,绝对会让你们丰衣足食,不仅仅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许是高定周的和蔼让这些宫女嬷嬷们颇为贴心,她们很快为高定周穿戴整齐,那